“摩天兄,还真是越活越明白啊”梵天似是意有所指,不过却并未直言。
他重新坐回原位,然后看向了右侧主位上的释天“释天兄觉得,如何?”
“那便等王上归都后,再行定夺”释天淡淡接话,只是脸色却有些难看。
“这次,于我西云而言,是福,也是祸啊……”一声长叹,梵天没有再停留,起身便向外走去。
闻声,厅内所有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佝偻背影,没人觉得前者是在故弄玄虚。作为婆湿族长,当代大祭司,对于前者的占卜之术,还从来没有一人质疑过。
是福,也是祸,可究竟最后得到的是福还是祸,无人可知,无人可晓。
……
次日清晨,经过昨夜那场闹剧后,大月使团所下榻的街面已然恢复如常。
随着朝阳初现,叫卖声,嘈杂声,一度笼罩了整条长街,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昨日之事,又好像,所有人都不曾忘却。
郁陀一大早便赶了过来,美其名曰——请大月使臣观阅一番西云军队,至于背后究竟有无盘算,或许便只有郁陀一人清楚。
早食过后,在郁陀的引路下,主要以大月使臣为首的近百人队伍悠悠哉哉,一路向城外走去。
路上
富大海出奇没有打开话匣子,时而皱眉,时而舒缓,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直至快出城时,他这才看向了一旁身影“书哥,有个事儿,我琢磨一晚上也没琢磨明白”
墨书侧目“你娘不是让你按点儿睡觉么?”
“咳咳,那个不打紧不打紧”富大海讪笑摆手,接着道“书哥,我就是没琢磨明白你是如何看出那卖肉夹馍的小子是暗桩的?”
马背上,墨书不动声色瞥了眼在前引路的郁陀,声量不由拔高了几个度“你说巧不巧,咱前脚刚入城,迎面便碰上个卖肉夹馍的,味儿做的还挺地道”
“是挺巧哈……”富大海跳了跳眼皮子。明显听出了前者话里有话。
“郁陀大人,你西云国不是都喜欢往那吃食里头加个什么莎拉的佐料么。可本王就纳了闷儿了,那小子在西云大都里卖肉夹馍,做的味儿还是我大月的味儿。难不成,他是要卖给这大都里的月人?”
郁陀略显尴尬,回头做礼道“王爷,昨日一事,确是下面人做的不妥当。不过请王爷放心,在下已经严加管教了”
“郁陀大人不要在心里骂本王祖宗就好”墨书随和而笑。
“王爷说笑,说笑了”郁陀一阵汗颜。
明明前者不过二十郎当岁,可就是这么一个年轻人,却比一些老成精的都难搞。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禁后悔起当初为何要接下这么一档子差事。
顿了顿,他似是没话找话,问道“王爷,在下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
郁陀扫了眼后方的数辆马车,然后回身道“王爷,贵国的邓少保和陈大人等人一路都是坐车而行,可您贵为大月王爵,为何偏要走马而行?”
不等墨书接话,富大海率先接上话茬“你见过有哪个墨家人坐车的?”
“富将军,此话怎讲?”郁陀愈发纳闷。
堂堂墨氏嫡子,当代武王,就算是军伍出身,可在这等国与国层面的交流上,按理说也应该多少注意些礼制。
奈何前者偏不,连带着就是他也不得不一路走马陪行,屁股不说磨出茧子来也已经差不了多少。
“墨家郎,生来便是镇疆拓土,戍边安邦。凡墨姓儿郎,打七岁起便能拉得了硬弓,驭得了龙虎,一切出行,皆抖疆走马,乘风而行!”富大海昂首放声,神情间难免自豪之色。
“原来如此……”郁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富大海问道“哎不是我说,咱这要去观阅的是哪个军队,怎么还非得驻扎在城外”
“富将军有所不知,驻扎在城外小溪山的浮屠军乃我西云都护六军中的精锐之师。这支浮屠军长年驻于城外,若无军机要事,擅入城者,一律法办”
闻声,墨书笑了笑“听郁陀大人所言,这支浮屠军,倒是有些意思”
“将这些个浮屠军养在城外,一不能戍卫都城,二不能及时援急,养之何用?”富大海不解而问。
“这个,在下就不好多言了”郁陀笑着做礼。
……
晌午时分,小溪山下,浮屠军驻地校场间
万余浮屠甲士默不作声,同身旁战马一起驻足于原地。纵烈阳高照,酷暑难耐,在场万余张西云面孔也从未有过半分动容。
全场目光注视下,一名身披狮纹甲胄的浓胡将领大步迈上点将台。
微风拂过,浓胡将领目光如鹰,默默扫视下方万余身影。
半晌而过,他双手叉腰,放声道“今日!本将军接到族长亲命,何命!族长命我帝刹勇士披甲持锐,在此等候那帮东陆人观阅!告诉本将军!笑话否!”
“笑话!笑话!笑话!!”
万余甲士齐声放喝,神情间极其高傲。他们是浮屠军的一员,更是帝刹族的族人,无关姓氏,而是人种不同。
相较于西云绝大多数低种姓民,他们的肤色显然要白上不少,而这,便是高种姓最好的证明。
“本将军!也觉得这是一个笑话!”多闻不怒自威,一双狮眸极其骇人“可这是族长亲命!族长大人,自有族长大人的道理!我等!身为帝刹族的一员,要怎么办!”
“照办!照办!照办!!”
全场齐喝,振聋发聩。
“不错!”多闻点了点头,脸色稍稍缓了些许“既然那帮东陆人想要来看看我浮屠军的风貌,那我们,就让那帮东陆人好好看看!何为帝刹勇士!何为!镇国之师!”
台下,一亲卫武官赫然拔刀,高举放声“獴拉!”
“獴拉!”
“獴拉!”
“獴拉!!”
一时间,全场万余甲士单臂捶胸,震声沉喝。
伴随着道道晦涩难懂的口号落下,放眼望去,在场每一张脸庞尽显肃穆。
不论是谁,这一刻全都提上了一口气,仿佛要告诉所有人,这里,是他们的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