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估算,这哪里是十万灾民?
不提沿途各州郡府县收留截留,光涌入京城的,这才不到三天,每日约有五六千人,而且照这个趋势,还不知道会不会上涨。
明显情况有点儿严重!
大魏不富裕,尤其西北贫瘠,若说西北受灾之地占了四分之一,十万之数倒是还少算了很多逃难途中死亡的数目了。
每每不管是西北的旱灾,还是南方的洪涝,真正能逃出生天的,只占半数不到。
这半数还要看各州府长官是否爱民、体恤民情,是否及时上报朝廷?
还要看朝廷赈灾是否及时,赈灾是否有力。
今次西北旱灾明显延误上报,灾民都逃到了京城附近,才收到消息,虽及时作出赈灾举措,但……
低估了灾情,还是低估了大魏西北官员的忠爱之心,亦或是其他什么?
王源骑在白驴的卢背上,望着灾民区暂时还算整齐的棚子,以及一口口腾腾冒着热气的大锅,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粥米熬煮的香味,以及不断吞咽口水的声音。
王源扫过一个个难民,有的眼中是麻木,有的是贪婪,有的只能拼命忍住香甜的滋味勾引,低垂着头颅喝着永远也不顶饱的清水。
像跪下磕头感恩不尽的村长老者那种,居然看不见多少……
王源转身,招来随行的侯府侍卫低语几句,侍卫匆匆跑向甲胄在身的明威将军辛林身旁。
辛林皱着眉听着侍卫的传话,不悦的表情让他立刻催马向王源小跑过来。
“王源,是你传的话?说这些人里不一定都是灾民?心思不纯?
这些人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还这么恶意揣度他们?
他们跋涉千里而来,沿途没吃没喝,朝不保夕,好不容易进了京,咱们多怜惜他们一分,他们活下来的动力就多一分,好歹都是咱们大魏的百姓!”
一个字都没有批评,可字字都在指责王源冷血。
王源冷冷等着辛林说完,一双眸子里,是辛林看不懂的凝重。
就是再迟钝,辛林也感觉出了自己说的话高低有些伤人。
王源没出声,挪开了看辛林的目光,这货,也只能做到四品的将军了。
脑子里都是草!
跟在王源身后的一个青年脸色很难看,望着这个公子很是看重的明威将军,眼中的鄙视和嫌弃如有实质。
本来跟在辛林身后的听风,迅速后退,带着侯府过去的二十多个护卫快速回归王源身后,撇清与辛林的关系。
辛林望着这一个个的,气的咬牙切齿:
“你们!好啊,没看出来,老姬才走了不到三个月,这侯府就没有我辛林说话的份了!”
这话有点儿诛心!
听雨和听风一听,这可了得?
立刻就要站出来反驳。
王源扭头,斜眼看了眼辛林,缓缓抬手制止了听风听雨维护的举动,淡淡道:
“也是,明威将军升任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此次镇压流民有功,该有自己的府邸了。
咱们小小的威远侯府穷的家徒四壁的,就不招待明威将军了。不过……”
听了王源这阴阳怪气的话,辛林气得跳脚:“好啊,王源,你想和我划分界限,想得美!”
不过,王源好像没听到他这话一样,冷着脸继续:
“不过,明威将军是不是该称呼本官为少保大人?
本官与你说的,是命令,不是私情!
想必明威将军知道军人的职责就是听令行事吧?
记着本官的话,睁大你纯真的眼睛,给本官盯仔细了,若是敢放出流民闹事,你自行按军规处置吧!”
说完,看了眼呆愣住的辛林,冷着脸转身就走。
身后跟着的年轻人以及与辛林熟识的听风等人,一个个都留给了辛林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辛林被刺激的一蹦三尺高,刚刚感觉好似自己漏掉了什么、有些懊悔的心思,瞬间被勾的无名火起,迈出一步就要追上去。
结果动了动,居然没有动,夹了夹胯下的骏马,还是没动。
辛林转头,对上的就是跟了自己一路的公主府谋士贾正:“贾先生?”
贾正无语地对上辛林铺满愤怒又满是委屈和疑惑的大脸,一时之间竟不知怎么说了。
眼神闪烁了几下才斟酌着道:“将军可知,镇边将士返京,能变成手握实权的京城武将,有多难?”
辛林听了这话,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些,眼里是满满的疑惑。
贾正心里叹气,道:“原镇西军统帅魏老将军据说回京只领了个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虚衔,几年后才掌管了骁骑营。
原镇西军副统领龚毅回京平调,十几年一直在中层各个军营游击。
现步兵营统领卢钺是功勋之后,咬着先辈功绩,又太上皇顾念老臣,才当上了步兵营统领。”
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辛林,奈何,打仗不错的新主子,自己说的这些好像直接把他说懵了?
贾正只好挑明了话道:“如将军这般功绩和,品阶的镇边将士,若不是王大人抬举,你可有今日站在他明前胡言乱语的资格?
将军,咱不能好赖不分,亲疏不辩呀!”
贾正也是心累,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劳烦自己这么个高级谋士说明白才懂,往后的生活……
唉!
能怎么着?
好歹这个新主子心性纯善,呵呵呵,就是太过纯善了!
可是贾正呵呵的太早了!
被自己这么说了,可当事人、新主子他愣是没听明白过来自己错在哪里了!
辛林眨了眨大眼睛,好似瞪得时间久了眼睛酸了一样,好笑地指着自己道:
“老贾,那是你不知道我和王源的关系,那可是老相识了!”
贾正鼻子哼了哼,也就是老相识了,才给你把那一通狗屁不通的话说完的机会!
辛林继续:“可他本来也是个良善人呀!怎么今日就这么冷情冷肺的?”
“咳咳咳……”
深秋的风有点儿凌冽,将略微张着嘴的贾正给呛着了。
贾正缓过气,手指颤抖地指着辛林,瞬间觉的不妥,又紧紧攥在了掌心,痛心疾首地道:
“将军呀!你可知道,你能跑来这里是王大人特许的!
你看那锅里煮的粥是王大人攒下的家资,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