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九年新年过后,又有大批人口持续涌入辽东,其中以沈阳城为最。
这几年来,辽王尽管一直不松口分田到户政策,但也留了个口子,允许移民自垦荒地三年并免税,所以内地移民在分到五十亩官田后,往往会开垦更多的荒地。
以前张信等人在管理田产时,也从中收了些好处,对于垦荒行为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在三年之后也没有及时清理。一些农户明明有两百亩地,偏偏只按五十亩纳税,富了和尚,穷了方丈。
当然,张信的渎职客观上也加大了辽东对内地移民的吸引力,以至于辽王迟迟下不了清理荒地的决心。
“殿下,辽东政策这么好,就连城里澡堂子的搓澡工给别人搓上半年的澡,也能挣十两银子,比内地强上好几倍。沈阳城人口已经突破了四十万人,城大了也不好管理。”
面对发展中的新情况、新问题,方孝孺不得不向辽王请示。
辽王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方孝孺答道:“我们是不是要适当收紧一下辽东的优惠政策,全面清理荒地?免得人口流入速度过快。”
辽王说道:“好吧。以前我是担心与民争利,吓跑了移民。不过现在形势也变了,那就按你的意见办,全面清理荒地,取消开原以南各地荒地免税政策。”
方孝孺答道:“臣估计辽王府这下又会增加四百万两的卖地收入。”
辽王笑道:“是吗?本王这几年投入了几千万两银子,只是收回了点利息而已。”
方孝孺又问道:“辽北那里什么时候取消优惠政策,清理荒地?”
辽王答道:“明年吧。明年就取消四平、长春两地的优惠政策。再过三年,也要逐步取消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的优惠政策。我们要学会用税收政策作为调节手段,尽量把关内移民往辽北引导。”
辽王还是想尽量点拨一下方孝孺,适当学习一下后世的思维。
方孝孺又问道:“大辽泽荒地开垦时间不长,大约有两百万亩,要不要对外出售?”
辽王说道:“这个就算了吧,暂时还是放在王府名下,作为安置内地移民的过渡。”
按照朝廷的规定,鼓励亲王开垦荒地,所开荒地的收入自然归亲王所有,算是老朱对儿子们的体恤。
按正史记载,洪武晚期,户部登记管理的耕地大约有八亿多亩,但是由于土地兼并严重,到了崇祯的时候,户部账面上只剩下四亿亩,土地缩水了一半。地主涝死,百姓旱死,不得不揭竿而起。这也是大明最后崩盘的根本原因。
辽王到辽东七年多,已经累计开垦荒地大约三千多万亩,相当于内地的四千万亩,收成超过内地的一亿亩。其中大约有一千二百万亩是辽王用自己的之国费用开垦的军屯田。
辽王府现在全额负担辽东军费开支,这些田产完全可以作为辽王私产,比四川大地主蜀王的还要多。
但是,为了让辽东官兵在辽东安居乐业,保家卫国,辽王把其中的大约五百万亩无偿分给服役官兵家属和退役官兵。
尽管如此,辽王还是有大约七百万田产可以对外出售,其中包括利用三万新兵在大辽泽新垦的两百万亩新地。如果把这些地都对外出售,可以变现大约一千四百万两银子。
但是辽王考虑得更远,他宁愿让这些地荒着不能变现。他要引导内地移民到更偏远的辽北之地去。
何况从今年开始,辽王府的收入越来多了,又是出售工厂,又是全面收税,又是罚款,再加上适当卖些地,怎么也有个上千万两银子吧。这还没算辽王自己在公司的分红哩!
辽王已经有些看不上这些卖地小钱了。
方孝孺就不一样,他还是没有跳出传统的思维,想多收农业税。
方孝孺接着问道:“殿下,辽东百姓现在收入这么高,茶、米、油、盐反而比内地还便宜,能不能对这四项物资征税?”
辽王说道:“民以食为天,这些都是人的基本生存需求。现在不能打,以后也不能打茶米油盐的主意。”
方孝孺又问道:“也有人反应,辽东的烟酒税,车船、房产契税实在太高了,超过了正税,希望能适当降一下税率?”
辽王反问道:
“有钱人会在乎这些税吗?想喝酒的照样下馆子,想显摆的照样买马车,想养小妾的照样买别墅。”
“我这个税收政策叫温柔一刀,或者说是杀富济贫,也叫社会财富的二次分配。否则辽东军费从哪里来,你的俸?从哪里来,办教育的经费从哪里来?”
方孝孺不由陷入深深的思考。
华夏老百姓的负担大致分为徭役和赋两种。
徭役很简单,就免费为皇室和官府打工。秦始皇修阿房宫,隋炀帝开运河,都是通过大规模征发徭役来完成的,结果老百姓顺便给他们挖了个天大的坑,连带着把这两个王朝也活埋了。
明朝立国初期虽然实行轻徭薄赋的国策,但是因不断北伐,征发民夫运送军粮的徭役仍然很繁重。
辽王到了辽东之后,也就是为了修大辽泽中间的运河,有限地征发了徭役。
其实这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徭役。辽王府不仅管饭,还给一定工钱。如果你觉得干别的事更有钱赚,那你也可以花钱让别人帮你干活,政策灵活得很。
至于赋,就比较复杂了,分为正赋和杂赋。正赋包括地赋和丁赋,也就是农业税和人头税。杂赋完全靠官府的需要和税吏的自由发挥,也叫杂税。
此外还有更为复杂的课,有时候和杂税相混淆,连学过历史的辽王都整不明白。
辽王唯一明白的是,大明的赋税名目实在太多了,尤其是正税之外的杂税不仅多,里面的水很深,深到可以淹死大明王朝。
所以他通过摊丁入亩,取消人头税,降低农业税,发展商业税,取消杂税。
所有徭役和赋税都可以用实银量化,化繁为简。
尽管辽王的政策与朝廷的并不一致,方孝孺这几年已经深切体会到辽王的政策简单高效。
想通这些,他也自然地拍起了辽王的马屁:“臣跟着殿下又学了一招。现在的政策既方便了赋税征收,节省不少征税成本,还降低了征税环节的贪腐风险和激起民变的风险。”
辽王虽然心里很受用,嘴上还是说道:“咱们之间就不搞相互吹捧这一套了,你还是要主动去发现问题,帮忙本王解决问题。”
方孝孺稍加思索,马上就想到一个问题:“殿下刚才说到教育一事,现在各地小学堂是建了一批,教育经历一职始终空缺,还请早定人选,主持大局。”
经过和辽王的几年磨合,方孝孺慢慢也认同了辽王的一些理政理念,开始积极拾漏补缺,主动帮忙辽王解决问题。
“你这个建议好!去年辽东收入还是不错的,今年的收入估计要翻倍,教育也该大力推进了。刚好松辽运河建设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你把解缙给召回来,转任教育经历,本王给他二十万两银子,再定一个小目标,到年底至少确保一万名十四岁以下孩子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