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年三月十一日,自内战以来的第一次殿试和三月中旬的大朝同时举行。
永乐皇帝体恤百官,把早朝时间改在了辰时。但在辰时之前,来自全国各地的近三百名士子和京城六百多名官员已经齐聚在午门之外,有近千人之多,队伍甚是壮观。
差点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方孝孺也在儿子的搀扶下,前来候朝。
平安为永乐挑选的新任警卫营长潘六子带着一连警卫先对参加殿试的士子进行简单搜身后,开始放行。
随着士子们鱼贯而入,前来参加早朝的百官们也要跟着进入午门。
潘六子却带人将他们拦下,说道:“各位大人,奉皇上口谕,二月以来,有许多国事需要决断,均因都察院方孝孺等人肆意干扰朝政,致使殿试一事一再延迟,只能在今日大朝前优先举行。还请各位大人暂时在午门外静心候旨。”
百官因为方孝孺的缘故,不得不在午门前继续等候大朝,实际是变相罚站。不少人开始对方孝孺投以鄙夷的目光。
潘六子又说道:“皇上另有口谕,着方孝孺跪着候旨,好好反省。”
一些官员瞬间又觉得解气了不少。
“无耻。”坐在轿子里的方孝孺心里不由恨恨骂道。
他知道,永乐把殿试拖延和百官在午门前罚站的责任都扣在了自己身上,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拉仇恨,分化自己的势力。
但是他也只能暗骂而已,面对永乐扣来的屎盆子,他只能硬顶着。
其实,他现在不仅屁股没好利索,嘴巴也没好利索,还要留在关键时刻硬刚当今皇帝,好一鸣惊人、名垂青史。
而且在见识了永乐这种先声夺人的小把戏后,他心里并不以为然,反而对永乐有些轻视,于是对轿外的儿子耳语一番后,随即老老实实地跪在午门外。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午门外的百官们心里也把方孝孺祖上又问候了好几遍。
他们中间好多人平时并不上朝,只是因为这次早朝要同时举行殿试,又听说最近方孝孺和皇帝互掐很好玩,这才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态来的,结果因为方孝孺要多罚一个时辰的站,也许还不止。
有些大老粗都督们觉得闲着也是闲着,甚至学起永乐的话来,相互打趣。
“徐都督,这夏天还没到,怎么听说有人骂你像只嗡嗡叫的苍蝇啊?”
“放屁,我还听有人骂你汤都督,就是一条会读四书五经的疯狗。”
“老子大字不识一个,跪在地上的那位才会念经。”
“算了,回千步廊喝会茶去,看到这条疯狗就晦气!”
“……”
方孝孺知道这些人都在指桑骂槐,骂的是自己。但他懒得与这帮大老粗置气,为了保持大战前的镇静,继续唾面自干,不动如山,稳如老狗。
另一边的士子们刚进奉天门,副考官、礼部尚书杨荣开始高声宣布考场纪律:
“各位考生,按书案上的姓名牌迅速落座,每人面前试卷上共有五道考题,任选一道作答。”
“言之有理、言之有据即可,务必简练扼要,通俗易懂,字数不得超过四百字。”
“不得有悖逆之语,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大声喧哗,更不得相互抄袭。巳时准时收卷。”
这次殿试题目是永乐亲自出的,其中有两题题目分别是《读<嘲鲁儒>有感》和《方孝孺该不该打屁股》。
“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嘲鲁儒》一诗是诗仙李白在山东游历时所作,把儒教老家山东儒生们的迂腐无用刻画得淋漓尽致,体无完肤。
大凡儒生读到这首诗都是又气又恨,明明知道诗仙把自己当成白痴,但却又不能奈李白何。
永乐觉得李白真是个人才,就专门把这个典故拿出来当考题,刺激刺激考生们。
你不是感觉高人一等吗,朕就偏要打你们的脸!
一想到考生们做题时的便秘景象,永乐就会有一种变态的快乐。
至于另一考题《方孝孺该不该打屁股》,那纯粹是永乐这几天实在太累了,搜肠刮肚后,又找不到好的题目,只好临时起意,率性而为。
谁叫你方才孺狗子坐桥,不识抬举?朕不仅要打你的屁股,还要告诉天下,朕就是打了你的屁股。你能奈我何?一霸手走到哪都是有超然地位的。
果然,开考后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有考生对这两道题目表示强烈不满。
有的在试卷上写下“荒谬”等语,扬言退考。
有的还高声嚷道:“士可杀不可辱。”
杨荣见有人扰乱考场,喝道:“来人。”
负责维持考场秩序的魏六子一点也不客气,让两个警卫一组,像拎小鸡似的把这些人扔出了午门外,其他人继续答题。
大部分考生还是比较配合的,大约半个时辰,就有二百来人陆续交卷。
主考官、内阁首辅蹇义带着副主考官、礼部尚书杨荣、兵部尚书杨寓,还有曾经在辽东历练过的十几个进士官员,分成若干小组,当场阅卷。
到了巳时,所有考生交卷,考官们已经把前面的试卷阅得差不多了,永乐这才伸着懒腰,晃晃悠悠地从金銮殿后面走了出来。
看来老婆们都不在,昨晚他没有睡好。
永乐正想就着龙椅再打会瞌睡,蹇义就开始汇报阅卷情况:“陛下,臣等按照您的吩咐,每道题公推了五名最优考生,五名最差考生。这是试卷。”
永乐眯着眼道:“听说有人中途退场?”
蹇义小心翼翼解释:“是的,陛下。他们认为陛下出的《读<嘲鲁儒>有感》和《方孝孺该不该打屁股》两题是折辱士子,亵渎圣人,所以愤而离场。”
永乐两眼一睁:“好啊,自绝于朝廷,都给朕革去功名,刚好朝廷可以多收点税。朕不信没有张屠户,就吃带毛猪?”
蹇义没敢接话,他觉得皇帝出的题目立意虽好,就是有点太损了,有失仁和。
很快,他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觉得不该如此腹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