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幸福的少年在一夜之间被人毁了一个家,也被人毁了人生的希望,更是让这个少年背上了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仇恨。
“那个夜晚始终都活在我的记忆里,每次我都不敢去想,每次想起都是蚀骨的冰冷与心痛。我永远都不能忘记父王洁白的衣袍上面沾染的血迹,我努力的想要去擦拭,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父王是那么爱干净的人啊,那种害怕的感觉我现在都记得,一下子就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世间之人与我再也没有了一丝瓜葛。”夜怀陷入了痛苦之中,声音压的有些低,那个晚上对他的打击太大,每次练功的时候只要一想起大仇未报,父王惨死的场景,他就不曾倦怠。
“我记得你那次是被云镜救的,你那天夜里其实是看见了黑衣人的样貌了吧?”云镜曾经说过,他救过夜怀,那次他知道夜怀出事了就立马带了云王府的隐主过去,这才堪堪保下了夜怀的性命。
夜怀沉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云镜那次确实救了我,那一夜之后我也变了一个人变得不爱笑,不爱玩闹,甚至开始讨厌女人,不敢相信女人,你之所以当初看到宣王府里没有一个女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憎恨任何的女人。”夜怀淡淡的说着,显然他现在已经走出了这个阴影。
“你看到了什么?”高冉冉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夜怀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让他转变这么大,甚至都开始不相信女人了。
他也不过八岁左右的光景年纪,京城之中能够有如此显赫的家世又同时是适龄的女玩伴的人不多,也就是皇室还有几大世家了。
“你是不是看到了长公主皇甫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女玩伴存在的话,那么细数皇室之中,也就剩下皇甫柔这一个人选了。
夜怀沉静的神情有些动容,可还是三缄其口,似乎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又似乎是对这个姓氏恨到了骨子里。
“你看见了皇甫柔,你认为是她下毒害了宣王府的人,是她引的刺客前来,是她才造成了宣王府当年的悲剧,而皇甫柔作为当年你唯一信任的女玩伴,你或许还对她有些朦胧的情愫,所以在看到她之后就彻底的对女人死了心,你认为是她欺骗了你,背叛了你,因此你才会那么恨女人。”高冉冉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至于小时候夜怀对皇甫柔生出情愫的那层,也是她的推测。
那还是七八岁的年纪,有朦胧的好感,或者是些许执念也不是没有的,而夜怀后来的表现,也很说明了这点,他那时对皇甫柔是有几分好感在里面的,否则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阴影,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曾放下对皇甫柔的那段怨。
看着依旧沉默的夜怀,高冉冉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宣王府一夜之间覆灭的真相真的与皇甫柔有关。
她似乎还能够想起皇甫柔在选择嫁给二哥的时候还朦胧的说过一句话,她说她是来赎罪的,她那个时候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以为她真的是想报答夜怀的救命之恩,如今也疑惑全解,这里面或许还有着更深一层的关系。
“我不确定是不是她做的,因为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时间问她,父王死后院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收尾的刺客,他一路追杀我,幸好那个黑衣人轻功不是很好,我一路逃,想要从宣王府逃出去,在进入另外一个院子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小小的身影我绝对不会认错,是她。”沉默许久的夜怀终于缓缓开口,唇瓣也微微抿了起来。
目光中有些许沉痛之色,原本清爽的眉间也蹙了起来,他道:“我看到了,是她,是皇甫柔。”
沉痛之后又透着些许悲哀和庆幸:“不过她似乎没有看到我,是啊,我那个时候那么狼狈,又被人追杀,她哪里还能看得到我,说不定看到我了,她反而会让其他的刺客都来围攻我。”
“你很恨皇甫柔?”高冉冉轻声问。
怪不得皇甫柔有着倾国倾城的姿色,又对他的执念如此之深,夜怀也从来没有对她起过半分旖旎的心思。
面对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的敌人的女儿,他又怎么会有心情与她谈情说爱?
也怪不得夜怀每次看到皇甫柔都会隐忍克制,那是一种仇恨的克制,也是一种忍耐力的考验。
他伪装的很好,这么多年,他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的破绽,也没有让任何人看出他当初的执念。
“不可否认,我很恨她,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非常自责,我觉得害死父王和母后的凶手是我,是我将他们带入了深渊,宣王府所有人的死都是因为我,这也一度使我变得越发的沉默,也让我越发的残暴嗜血,无穷无尽的杀戮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鲜活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父母的血海之仇,深如大海,他也不是不曾迷茫,也曾陷入到了杀戮的局里。
急着报仇的他有一次还陷入了心魔之中,幸好有普陀大师点化了他,他才从杀戮中走了出来。
“如果没有普陀大师的教化,我想我应该会变成一个嗜血嗜杀的怪物吧。”那个在北疆浑身浴血的少年,从战场上成千上万的尸体里爬出来,就为了一个信念,那就是报仇。
“我恢复了清醒之后,嗜血杀人的名号已经传了出去,索性我就将计就计,让他看到一个嗜血的我,这样多疑的他才会对我有所忌惮,才不敢杀我。”别人死里逃生是一次两次,他死里逃生都是以百数计的。
刺杀,下毒,美瑟佑惑,他都亲身经历过,千锤百炼才能让他在即将到来的危险面前那般从容不迫,更甚至提前一步嗅出危险的存在。
高冉冉目不转睛的看着夜怀,他说这些时候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并不觉得这些有多么痛苦,微凉疏离的表情莫名的刺痛了高冉冉的心。
“夜怀,你为何不早说你经历的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背负着这么多痛苦的过去。”不知何时,她已经潸然泪下,泪流满面了,说话也哆嗦了起来,她抱着夜怀,这个躯体给她的感觉是暖的,也是热的,里面有一颗火热的心在跳动。
那曾经呢?
他是冷的,冷的有如高山冰雪,有如万张寒冰,外表是冷的,就连里面的心都是冰封十尺,谁也不能捂热。
他就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过来了这么多年,纵使是有安慕白在,纵使是有云镜在,他们也都身在异地,那么多个冰冷的日日夜夜,夜怀他又是如何渡过的呢?
“别哭了,你哭起来虽然也好看,可我更爱你笑的样子。”夜怀心疼的为她拭着泪珠,心里也绞痛不已,看着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打落在被子上,他的心也揪心的跟着疼,疼的嵌入了骨子里,直到了骨髓里面,任何人都难以抽离的那种。
他自认杀人无数,由于有心疾,他练了放缓心脉的心法,为的就是减少心脏跳动的次数,普陀大师说,这样他才可以活的更久一些,才会寿命更长一些。
也只有活的更为长久,他才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为宣王府血耻。
多少个在军营的日夜里,他一个人躺在军帐中,安静的时候,他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死人一般,也正是基于这种体质,他才能在无数个罪恶的黑夜里听到来人的心跳,才能挥剑将那些刺客的头颅斩下,才能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
“我,我。”高冉冉泪眼婆娑的看着夜怀,她能感受到他真心实意的心疼,也能察觉到他方才看到自己落泪之后微变的气息,“我,我笑不出来,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笑的出来。”
“夜怀,我好难过,我也好恨,我恨命运,恨这天下,恨我为什么没有早些遇到你。”如果早些遇到他,他们可以相互取暖,相互关心,也能在那个冰冷的少年的世界里注入一丝生机。
“不哭了,不哭了。”夜怀手足无措的哄着高冉冉,那些已经成为过去,过去的也已经过去,那些痛苦的,不好的,罪恶的,通通都已经掩埋在了过去,上天给了他最好的,他会好好珍惜,也永远都不会错过,“好啦,不哭了,你一哭,我都想回到过去了。”
“你回到过去去做什么?”高冉冉抽泣着,说话也一抽一抽的。
“回到过去改变自己,让自己过的好一点,这样今天说起这些的时候,就不会惹你落泪了。”夜怀眸光凝视着高冉冉,嘴角强扯着一丝笑意,“我一直觉得如果此生能够有一人为我落泪我会觉得很高兴,可我真正看到有一人为我的过去落泪的时候,我感觉到的并不是开心,而是心疼,满满的心疼。”
“高冉冉,你到底对我下了什么魔咒?”四目相对之间,高冉冉突然停止了哭泣,两人的眼中都澄明如清泉一般,在那清泉之外,是对彼此绵绵不断的情意。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