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的时刻。
星期日站在栏杆边缘,久久地沉默着,一语不发地望着漂浮在梦境天空深处,如同星辰般闪耀的剧场。
在他身后,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止。
“哥哥,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演出准备的如何了?”
星期日在沉默中微微侧过头,以眼角的余光看着背后的知更鸟,他的语气依旧平稳,表情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身为如今橡木家系的家主,隐藏自己的情绪对于他而言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还好哦,放心。”
知更鸟微微眯眼笑着,看着眼前的橡木家系家主。
“还好?”星期日的声音深处藏着一声嗤笑,随后他摇了摇头:“嗯,这可不好...你是家族的骄傲,别让那些多余的情绪影响你完美的音韵。”
星期日转过了头,再一次望向天空中的剧场,平淡的语气中仿佛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知道啦。”知更鸟低下头,她站在橡木家系的家主背后,嘴角微微抽动,但很快又重新酝酿好了情绪,向前挪动一小步,关切地道:
“哥哥,你看起来有些消沉......发生什么事了?”
“我收到了报告...‘死亡’带走了一些人。或许是受人指使......你才刚回来,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名为‘死亡’的梦魇在匹诺康尼降临,它对人进行无差别的袭击,将精深的死亡平等地带给了所有人......
“但家族构建的美梦中,任何不幸都不应发生。它严重破坏了梦境的秩序与和平...多么可恨。”
“竟然发生了这种事......”知更鸟表现得很惊讶,“那...是又有人遇害了吗?”
“嗯......”星期日点了点头“你。”
后面的知更鸟微微张嘴,似乎是有些震惊于这个消息。
“可以了愚者。”星期日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你的作为令我心寒。”
橡木家系的家主又一次扭过头来,这一次他金色的眼隐藏在阴翳当中,目光尖锐地像是一柄锥子。
不知何时,身后的知更鸟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脸上带着笑意的花火。
愚者发出轻笑:“你很敏锐嘛,鸡翅膀男孩。”
星期日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谐乐颂》诚不我欺——‘愚者的言语起头是愚昧,末尾是奸恶的狂妄。’......请回吧,祂的梦境不欢迎你。”
面对星期日的逐客令,花火挑了挑眉,对此毫不在意,她甚至并不认为自己在这种时刻伪装成对方的妹妹来跳脸的行径有什么冒昧的地方。
愚者......她或许是如今这梦想之地中少见的,和江余抱着相同想法来到此地的人。
她当然是来玩的,接到有趣的委托,完成有趣的委托,并在这个过程中找些乐子,顺便再看看桑博口中的那位小祖宗。
阿了个哈的,简直太潇洒了。
正如她曾对砂金所说的,入局有什么意思?
但是只是看着,似乎也还差点意思,搅局才是最有趣的事情。
“哎呀,别板着脸吗~还一本正经的引经据典,干嘛这么严肃?”花火笑嘻嘻地看着星期日,“我只是想问问——事到如今,家族还不打算出手吗?你那可怜的妹妹已经牺牲了哦?你......难道就不想为她报仇吗?”
星期日轻轻呼出一口气,依旧淡然道:“尚不是时候。等到了命定的日子,我必按正直施行审判。”
“厉害呀,这你都能忍~”花火的语调变得兴奋了起来,她几乎是在用一种观看珍奇物种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位橡木家系家主,“真是个冷血的家伙。嘿,我们说不定很聊得来哦?”
愚者的双眼眯了起来,她满脸都是叫星期日甚至感觉荒唐的笑意,愚弄、嘲笑,竟然同格格不入的真诚一起出现在她的脸上。
“要不这样吧,我可以代你那位妹妹出席各种场合——你肯定也不想让人们知道...谐乐大典已经无法举办了吧?”
星期日沉默着转过了身,言语中压抑的怒气几乎要满溢出来:“家族自有安排。别再用你那诡诈的舌头玷污我亲爱的妹妹,愚者。”
“好吧好吧~”花火对此毫不在意,“我只是想说...如果你需要,我随时都可以帮你哦?谁能拒绝一位在鸡翅膀上打顶饰的男孩呢?”
说完,这位愚者也不管橡木家系的家主还有没有话要说,转身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她就像是一个刚刚结束了一场宴会,准备去下一个地点继续参加派对的年轻女孩。
“不必了,”星期日道,“凶手已经在祂的光照下露了马脚。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因自己的计谋跌倒在地。
“若他不回头,那祂的刀必磨快,弓必上弦,使恶人施加的毒害临到自己头上。
“等到那时,那不敬爱神的外邦人便知道自己不过是凡人,要坠落到阴间去......
“而我,将成为祂的尖兵,亲自为你报喜(送葬)——钟表匠。”
......
在浩瀚无垠的星海中,阿斯德纳星系几乎在忆域的海洋中沉浮,群星如浪花般卷动。
在星穹列车中,有两道目光朝向远方,透过车窗,如利剑一般几乎穿透这粘稠的星系,直到恒星的核心。
一尊庞然大物正紧闭着这双眼,它在星海之中隐匿着自己的身形,它皮肤在身上的鳞片反射出亿万万颗星辰的华光,隐藏起来的三条尾巴光带多部,华丽纷呈,盘旋环绕在更广泛阔的地方,如同一道壮丽的风暴,在无数个星系之间流淌,凝聚成一条瑰丽的大河。
那两道视线都盯着那潜藏在宇宙深处的怪物。
“那家伙在宇宙中漂流多久了?”阿哈晃动着小阿哈的身躯,于是这只猫猫糕的身体便晃悠悠地弹跳起来,那个刚刚诞生不久的小家伙的意识已经去睡觉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得。
一边问问题,阿哈一边用尾巴戳了戳身旁那个冰蓝色,带着些许薄荷清香的家伙。
“很久了。”待在小浮黎身躯里面的浮黎给出没什么感情的回答,“博识尊曾明确罗列了这个生物诞生的所有细节,半颗‘贪饕的牙齿’,半张‘均衡’的石面,一节‘不朽’的残躯,一捧来自‘虚无’的沙砾,三缕‘纯美’的华光,五杯‘欢愉’的笑,百千万‘存护’燃烧的琥珀与万亿炙热星辰的熔炼。祂诞生于这个世界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完全无法抵御的末日的凝视中。”
“你记得可真清楚!”阿哈似乎十分感叹地说,而后紧接着又道,“啊,抱歉,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哈哈哈哈!”
浮黎没有反应,但阿哈还是感觉身旁传来了一道几乎穿透了历史厚度,占据了所有时间线的目光。
于是这位乐子神转移了话题:“现在想想,当时可老危险了。末日的凝视,我喜欢你这个描述,你能想到连那个黑皮蛋都坐不住的场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整个世界都在凝视中‘归零’,伊德莉拉的献身自有其回报。”浮黎道。
“是啊,成效显着。”阿哈凝视着眼前仍旧在正常运转的群星,而后又回头看了看。
其他的一些猫猫糕在这里蹦蹦跳跳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其余的乘客们一个个都在睡大觉,连亲爱的列车长也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就像是被随意丢弃的人偶似的。
两名星神像是刚刚吃过晚饭出门遛弯的老大爷一般又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对于他们而言,他们这些平等位阶相互之间的闲聊其实十分正常,并不那么晦涩难懂,甚至似乎和寻常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谈一谈有趣的发现,装模做样地展望未来,又或者十分感慨地回首过去。
但是很难想象,他们这样的对话如果落到了凡人的耳中将会变成怎样不可名状,难以理解的癫狂呓语,不过,比起这些闲聊在凡人的耳中会是怎样的亵渎议论,光是星神们可能会像普通人一样聚在一起侃大山就已经足够凡人惊讶了。
不过这其中一位是浮黎,一位阿哈,统领这记忆的星神几乎完全中立在世界的时间线上,而统领这欢愉的星神又似乎做什么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相对而言,祂们俩在这儿聊天的接受程度还算比较高的。
如果是岚和药师的话......
“所以...这次你怎么过来了?一般只有我一个......”阿哈问。
“你和伊德莉拉是我们中最自由的。在伊德莉拉离开后,由你来负责对祂的观察最合适不过。但阿斯德纳星系的忆质浓度方便了我行动。”
“其实不需要那么担心啊,我看祂状态挺稳定的,伊德莉拉控制得好,再加上祂的性格不错......”
阿哈的话还没说,便听到浮黎道:“但祂刚刚把忆域砸穿了。”
“......”阿哈顿了一下,又道:“没事,不就是砸穿个忆域嘛......”
“但祂又没有完全砸穿......”浮黎道,“祂卡在了混乱的记忆流中,迷思最喜欢那地方了。”
“......啊?”阿哈挪动弹性十足的身体,看着身旁浮黎附身,或者说,承载了浮黎一缕意识的猫猫糕:“所以...很有影响?”
承载了浮黎一缕意识的猫猫糕也扭过身,看着阿哈,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并郑重其事地说道:“完全没有影响。”
阿哈:“......”
好了,这下祂知道浮黎究竟是将侵染了群星记忆哪一部分人性的意识给抛过来了。
想祂堂堂欢愉星神,竟有朝一日成了乐子,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阿了个哈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阿哈附身的猫猫糕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祂用尾巴轻轻拍了拍眼前附身这浮黎的猫猫糕,语重心长地道:“对,就是这样,作为突然诞生在记忆中的星神,你这样做是对的,人性这玩意儿,你最好再多吸一点。”
浮黎猫猫糕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祂总觉得阿哈这话说的有点......怪异,就仿佛背后有什么阴谋似的。
这家伙当年能炸阿基维利的车,如今肯定也有可能去炸忆庭,祂突然这么热切地推崇,指定没好事。
随后阿哈又说道:“既然这里有你看着,那我就去玩了。”
说完,阿哈也不管浮黎答不答应,扭动着弹性十足的身体,一跳一跳地跑到了观景车厢,然后一下子蹦到了桌子上,冲着其他的猫猫糕喊道:“喵呜喵呜!(家人们)么妞么妞么?(有没有跟我一起去玩的?)”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扭动着身体跳了过来。
小岚和小太一来到了阿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