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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至宫宴当日。

苏檀坐在铜镜前,锦衣华裳,美鬓如云。

她抬手为自己簪上最后一支钗,目光坚定。

房中苦涩药味蔓延,灵韵小心翼翼端着一个土陶碗走近,里头的褐色药汁散发出阵阵热气。

苏檀回头伸手来接,灵韵端着碗暂且没松,神色凝重极为担忧,“小姐,这药一定要喝么?”

“沈大人如今下落不明,是否要缓一缓……”

苏檀起身接过药碗,碗中药汁缓缓荡漾,她垂眸看着,语气平静:“一切按计划行事。”

话毕,吹散面上热气,屏气一口喝完汤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药性刚烈又苦涩,苏檀憋得眼眶通红,生生忍下了打转的泪花。

眼下不是哭的时候。

她相信沈修妄能平安脱险,若是不能……这些事她更要做。

“走吧,该进宫了。”

入夜,皇城太和殿,华灯初上,气派恢宏。

甫一进入宫门便有专人上前搜身,查验是否有利器毒物携带入宫。

就连苏檀头上的簪子也要摘下验一验是否尖锐,哪怕些许尖锐也要用锉刀磨钝后才可放行。

如此谨慎,绝无近身行刺可能。

苏檀跟随沈老侯爷进殿入席,其余赴宴的皆是赵贤麾下的权臣心腹。

殿内宫乐琳琅,一派天家祥和之景。

多么讽刺,南境将士浴血奋战,死伤无数,尚有近千人坠入地动山缝不知所踪。

而繁华上京,却在开庆功宴,歌舞升平。

赵贤高坐金銮宝座之上,柔婉清丽的容妃娘娘陪侍在旁。

众人行礼时,容妃瞥见苏檀那张脸,一向沉静自持的眼神隐有崩裂。

她端着高高在上的笑容,似是再三确认,不经意扫了苏檀好几眼。

苏檀垂眸只作不知。

酒过三巡,明面的金银珠宝赏赐尽数颁下。

赵贤酒意上脸,又饮下一杯,垂眼看向席位下方的女子。

今夜苏檀盛装出席,本就倾城容貌,极尽装扮之后更是艳色无双。

有美欣赏乃赵贤兴致盎然之其二,其一便是沈修妄终于落入陷阱。

南梁突发地动,属实是上天助他一臂之力,天时地利人和,除掉沈修妄,大魏再无旁人能撼动他的皇位。

赵贤虽得意,仍存着谨慎,一日不见到沈修妄的尸首,他一日不能安心。

眼下既然有美人,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他漆眸一转,放下酒杯,朗声开口:“朕听闻苏姑娘才貌双全,懂医理更懂舞曲,今夜不知能否一饱眼福?”

闻言,殿内众人纷纷向苏檀投去目光。

有意味深长的,也有好整以暇看热闹的。

容妃心头一紧,面上不显,也随之看向苏檀。

突然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苏檀提箸的动作一顿,随后轻巧放下玉箸,起身行礼。

“陛下谬赞,民女出身乡野,舞姿粗俗难登大雅之堂,恐污了贵人的眼睛。”

赵贤不悦,小小女子敢驳天子,又将开口,却见姑娘抬眸朝他盈盈浅笑。

“若陛下恕民女舞技不精,民女愿尽力献上一舞,只愿陛下赏得开怀,吾皇万安。”

赵贤眸光暗了暗,此女果真有手段,虽叫人瞧得出做戏,却又不忍心点破她。

明知她是沈修妄的女人,心思莫测,却又按捺不住想碰。

相较于后宫里言听计从的女人,征服这个,委实刺激。

纵使她再伶俐过人,也不过是个女子,巍巍深宫飞不起跳不高。

赵贤目光含着些许轻视和渴望,扬手道:“朕恕你,只管放心跳。”

“民女多谢陛下。”

苏檀莞尔一笑,起身出席,对奏乐的宫人娇声吩咐:“请奏绿腰舞曲。”

悠扬琴声缓缓倾泻而出,大殿内赤金缫丝牡丹绣毯之上,女子随乐起舞。

楚腰袅娜,姿态蹁跹。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随着女子动人舞姿,众人清浅的目光逐渐变得浓稠。

赵贤更是目不转睛,饶有兴致数次抚掌。

一旁的容妃心头冷冷:几载未见,贱人的手段只增不减。

苏檀早已发觉她的目光不善,终于得了空抬看向容妃。

钟忆巧。

只听说五载前她被沈修妄勒令用刑赶回老家,没成想竟还能从绝境之中翻身入宫,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

如此一来,倒也省事。

她敛起眸色,潜心献舞。

一舞将毕,苏檀折腰对着高台宝座回眸一笑,娇而不妖的女儿家情态一览无余。

眼波流转间,叫人心尖莫名发软。

赵贤忍不住站起身,抚掌赞赏,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妙啊!”

“苏姑娘太过谦逊,如此倾城舞姿若是乡野之流,宫中的舞姬们怕是没有活路了……”

苏檀收起长袖,屈膝:“陛下谬赞,民女不敢。”

她轻轻喘息,雪肤酥胸微微起伏,脸颊泛起红晕。

赵贤上前伸手扶她,苏檀抬眸浅笑,“多谢陛下。”

尚未搭上赵贤的手掌,苏檀双眸忽的一僵,神色涣散,腰身骤然不受控制软了下去。

整个人瘫倒在地,一只手滑脱,只攥着明黄龙袍一角。

她痛苦嘤咛,“陛下,民女失仪……”

尚未说完后面的话,便彻底晕死过去。

事发突然,赵贤疑心极重,并未再上前扶她,站在原地垂眼打量。

席间众人哗然,老侯爷坐不住了,急声道:“陛下,苏姑娘体弱,怕是旧疾又犯了。”

“老臣即刻带她出宫看诊。”

赵贤垂眼看着脚边晕倒的女子,娇美小脸惨白如纸,痛苦蜷缩成一团。

攥着他龙袍的那只素手握得很紧,好似抓住的是救命稻草。

他目光如炬,眉头紧锁,“来人啊,宣太医。”

“将苏小姐立刻送往凝露宫。”

“是。”

薛公公连忙吩咐宫女和内监好生将人抬走。

凝露宫,那可是距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后宫宫室。

席间众人只敢意会。

沈老侯爷当即跪下阻拦,“陛下不可,小檀尚在孝期中,旧疾沉重,恐怕冲撞龙气,还是由老臣带她出宫吧。”

赵贤不悦。

到手的美人哪有飞走的道理,沈老头无非是在为沈修妄保人罢了,真是笑话。

钟忆巧蹙着眉头走到赵贤身旁,柔声开口:“陛下,臣妾宫中尚有一间偏殿,若是您放心,将苏小姐交给臣妾照料。”

“如此一来,她的病气不会冲撞了您的龙体;二来,若陛下放心不下,也可随时去臣妾宫中看望苏小姐。”

“臣妾一人独居偌大的翎祥宫,正想有个伴。”

听闻容妃这番妥帖安排,赵贤思索一瞬,含笑点头。

此既全了他的心思,又可对苏檀持有的怀疑深度考量,甚好。

“不错,爱妃思虑周到,去吧。”

“是,臣妾遵旨。”

容妃端庄有度,屈膝告退,美眸闪过精光。

赵贤大手一挥,扶着沈老侯爷起来,意味深长道:“沈老放心,行之失踪难寻,朕已派人多方救援,如今您老养好身子就是,朕也会好生照料苏檀。”

沈继阊无计可施,沉着脸,愁眉难展,哀声应是。

……

钟忆巧回到翎祥宫中,派人将苏檀安置下来,太医随后赶到,为她诊脉。

钟忆巧面露焦急,关切问道:“刘太医,苏姑娘病势如何?”

刘太医沉吟一瞬,躬身答道:“启禀容妃娘娘,此女子面色如纸,脉象孱弱,确是旧疾发作之象。”

钟忆巧又问:“是何旧疾?”

“血亏,阴寒。”

闻言,钟忆巧心头疑虑尚未散去,又故作关心:“刘太医,本宫不懂医理,倘或吃错了东西或是药,会致如此么?”

刘太医细细揣摩,坚定摇头,“不会,此女子并无食用污物或是药物之象,此乃旧疾。”

“容妃娘娘,微臣先行下去开药方,只要服下一剂,多加休养就可无事。”

钟忆巧颔首,语气淡淡:“嗯。”

待太医离去,她抬眸,眼神示意一旁的贴身嬷嬷,“去,把她的衣物首饰通通检查一遍,可有异样。”

“是。”

殿内其余伺候的人依次退出去,钟忆巧缓缓走到榻前,居高临下,盯着榻上昏睡的女子,面色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