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安霎时尴尬非常,招呼坠云将余晚之背回去后,返身走到马车旁,又是一脸的局促不安。
他刚才干了什么来着?
哦,他方才指桑骂槐地骂了沈让尘半天。
“让二公子见笑了,今夜舍妹多谢二公子照拂,方才我,方才……”
余锦安头上冒汗,且不论国公府,就是沈让尘詹事府詹事的位置,官职也远在他之上。
“无妨。”沈让尘道:“三小姐既已归家,那我就先走了。”
余锦安点了点头,看着马车放下帘子离开,忽地又想起一事,忙往前追了几步。
“二公子留步。”
澹风停下马车,余锦安跟上去,踟蹰道:“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让尘半掀着帘子,“此地不是朝堂,余大人有话直说。”
“二公子喊我名字便是,二公子与舍妹有婚约,算起来你我同辈,此事原本不应该我来讲,只是……锦安今日冒犯一问,二公子今夜搭救舍妹,可是对舍妹有什么……”
“没什么。”沈让尘出言打断。
余锦安又给自己打了口气,说:“既然这样,那二公子与舍妹的婚约想必是不能兑现的,所以……”
沈让尘问:“余大人的意思是,让我退婚?”
“没错。”余锦安松了口气,“只是说来不怕二公子笑话,二公子也是生于望族,想必是明白世家将脸面看得有多重。”
余锦安顿了顿,只等沈让尘颔首才继续。
“家中长辈为着名声,也不会主动退婚,只会一拖再拖,但再过月余舍妹就该二十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沈让尘道:“我考虑过此事,只是我出面退婚,恐怕也会对三小姐有影响。”
“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余锦安说:“总不能一直拖下去。”
沈让尘颔首,“我已知晓。”
余锦安松了口气,既然沈让尘说知晓,那就是把这事提上日程的意思。
他忙冲着沈让尘深深一揖,“那就先谢过二公子了。”
“不必言谢,告辞。”沈让尘放下帘子。
马车驶出余府的那条巷子,澹风在车辕上打哈欠,“这个余大人,看着迂腐得很,倒是很为三小姐着想。”
马车里没有回音,澹风仔细听了片刻,以为公子已睡了。
此刻沈让尘在黑暗中睁着眼,他在想退婚的事,确如余锦安所言,宜早不宜迟。
他没有娶亲的计划,退婚与否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但那只生着犟骨的狐狸已然到了年岁,怕是等不得。
……
沈让尘下朝回家,国公夫人送客出来,脸上倒不见有欢喜。
国公夫人姓张名亭兰,出自曲江张氏,膝下育有二子一女,早夭的长子沈长赢,长女沈明仪及次子沈让尘。
沈让尘待人走了才下马车,走上台阶低头恭敬地喊了一声:“母亲。”
沈夫人见了他,喜笑颜开道:“回来了。”
她喜欢这个儿子,但自他十岁师从天师起,在京中所待时日不多,张亭兰与他是关爱有余,亲近不足。
沈让尘上前,随着沈夫人一同往里走,“有件事想同母亲商量。”
“行,那回屋说吧。”
两人相继进入厅中,丫鬟奉了茶便自觉退下。
沈夫人端着茶,“我知你不喜我念叨,你有什么便直说了吧。”
沈让尘早在心中打过几遍腹稿,待他说完退婚的想法,沈夫人脸色不霁。
“你要与余家退婚,可是为了什么人?”
沈让尘莫名,“我退婚是因我无心娶妻,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沈夫人轻哼了一声,“你少拿话来搪塞我,我问你,你昨夜是不是带了个姑娘回来?”
沈让尘一愣。
不等他说话,沈夫人又道:“我可是听说了,你昨夜把人带回来,又是找大夫看病又是送人回家,你说,退婚是不是因为那姑娘。”
沈让尘直觉头大,不带入府中就是不想惊动其他人,却不知怎么传到了沈夫人耳中。
沈让尘原本准备解释,想说碰巧遇上带回来诊治,可想到姑娘家半夜在外游荡,传出去于她名声有损,退婚后她还需嫁人,此举行不得。
“母亲。”沈让尘斟酌道:“昨夜只是偶遇一个朋友,伸手搭救而已,还是先谈退婚的事吧。”
沈夫人知道,想从沈让尘口中套出话来是不可能的,只能暂且打消了念头。
“说起退婚,他余家人都不急,我们急什么?当初他们家老三摔成傻子我们都没退亲,他们现在也不好意思上门。”
“哼,他们不开口就是为了左右不得罪人,外头还能留个好名声,我们就不一样了,不知情都只会说你拖累人家姑娘到二十岁。”
沈夫人煞有其事地往椅子里挪了挪,“我就不去,我跟他们磨,看谁沉不住气。”
“母亲。”沈让尘忍不住打断,“此事我心意已决,还请母亲替我上门退亲,若母亲不去,那我就只能自己亲自去了。”
“你拿捏我?”沈夫人震惊道:“你竟敢拿捏你母亲。”
“儿子不敢。”
沈让尘不喜欢与女人打交道,只因与他相熟的女人一个沈明仪,一个沈夫人,谈起事来都是这般难以沟通。
沈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你常年在外,或许是不清楚这汴京城的规矩,名声比命都大,好多世家都落魄了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就比如那个余家。”
沈让尘头疼,“我不为名声而活。”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沈让尘才从沈夫人那里出来,和妇人打交道倒是比写了三篇策论还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