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暗无天光,唯有一个小窗,外头不知是被什么遮挡,隐隐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好在地牢里被褥茶具一应物件俱全,甚至还有几本打发时间的书。
牢门不高,沈让尘几乎是低了一下头才能入内。
床上躺着的蔡玄几乎是一下就翻身坐了起来,但沈让尘没有看他,而是打量了一番地牢。
“这地牢是新的,皇上把府邸赐给我后才建,蔡玄还是第一个客人,睡得可好?”
这话问的,身在囚笼,脑袋系裤腰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能睡得好?
蔡玄被押回汴京之后,本就没想过能得优待,沈让尘岂会把他奉为座上宾,没有严刑逼供,已经算不错了。
蔡玄板着脸,“沈大人的宅子,自然不错,比外头凉爽。”
沈让尘回身,“若大人能知无不言,还能更好。”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蔡玄坐在床上,背靠冰冷的墙壁,说:“我不会说的。”
沈让尘面不改色,似是料到他会如此作答,只是轻浮地笑了笑,“郭自贤应该没有想到蔡大人会如此忠心耿耿,否则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派人杀你,离京百里都不到,实在是,有些心急了。”
蔡玄面颊抽搐,“那又如何?”
房中还有个椅子,沈让尘落座,看着蔡玄,“先帝在位时,你为一方县令,将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康成六年各地大旱,你早几年就建溪井设水陂,周边各县干旱的时候你们受损不严重,还在旱时借粮给周边诸县,蔡大人,你从前也是干实事的人。”
朝中大臣早年功绩和升迁履历都是明摆着的,沈让尘知道并不奇怪,但令蔡玄讶异的是,他竟记得如此清楚。
“哎呀。”蔡玄伸展开腿,“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沈大人忽然提这个是做什么?”
沈让尘继续说:“大人功绩赫赫,可干了十二年也没能升迁,还是郭自贤一手将你提拔起来,可入了虎穴,便再难抽身,凭着那点知遇之恩,你走到了现在。”
蔡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不开口,是因你陷入太深。”沈让尘说:“郭自贤办的事都有你的手笔,桩桩件件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蔡玄摸着冰冷的墙壁说:“所以呀沈大人,死我一个,保全我全家,这买卖划算,沈大人既已明了,便不用在蔡某身上白费功夫了。”
“未必。”
蔡玄目光一动,“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沈让尘坐在椅中。
他撑着头,表情和坐姿都显得有些闲适,蔡玄从他脸上看到了胸有成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蔡玄恶声。
见沈让尘仍是不答,他翻下床榻,连滚带爬地冲向沈让尘,腿上的锁链扯住了他的脚踝,蔡玄瞬间摔倒在地。
“沈让尘!你是不是对我妻儿动手了?祸不及妻儿,你好生歹毒!”
“蔡大人。”沈让尘慢悠悠地说:“我是觉得祸不及妻儿,可有人未必这样想,他既能对你下手,为永绝后患,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蔡玄徒劳地垂下手,抠紧地上的砖石,他知道,这样的事郭自贤未必干不出来。
“蔡大人,不如我们来赌一把。”沈让尘微微俯身,说:“就赌郭自贤会不会向你的家人下手,如何?若大人赢了,我心甘情愿放你离开。”
蔡玄趴伏在地面。
赌?即便他赢了又如何?
赢了他满门俱亡,自此孑然一身,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根本赌不起。
“沈大人。”蔡玄想要爬过去,却被脚镣拽得死死的,他伸直了手,指尖也没碰到沈让尘的一点袍摆。
“我求求你,救我妻儿还有老母,在郭自贤下手前救救他们。”
“我为何要救?”沈让尘问。
蔡玄伏地磕头,“求求你,我什么都招,我什么都招了。”
额头磕出了血,蔡玄抬起头。
沈让尘嘴角勾着一抹的笑容,既无欣喜也无意外。
直至此刻,蔡玄总算知道沈让尘身上那的闲适和胸有成竹从何而来了,因为来时便成竹在胸,笃定他一定会开口。
这人心,他算得真准呐!
沈让尘站起身,澹风带着人钻了进来,“公子,宋卿时去郭府报信之后,郭自贤果然向蔡大人的家人下手了,不过人已经救下来了。”
“蔡大人。”沈让尘睨视着蔡玄,“还望你开口干脆些,我也好善待你的家人。”
……
既白已连夜将那本账册做旧,楼七取了账册,待到傍晚才出门。
太阳刚落山的汴京城还带着暑热,巷子被高大的围墙遮挡,挡住了大半的风。
两人靠着墙,等着入夜。
“这个你放着。”既白把一样东西塞进楼七手里,“姓郭的要是对你不利,你就拉这个,我看见信号就来救你,他府上高手如云,你直接跑,我……”
“行了。”楼七把东西塞进袖口,“别啰嗦了,我知道。”
既白一脸紧张,又掏出一样东西给她。
“这什么?”楼七掂了掂。
既白赶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别这会儿扔,药粉,一沾即晕。”
“那我怎么办?”楼七跟捏着个烫手山芋似的。
“你傻啊,你不知道逃的时候往身后扔?”
两人絮絮叨叨,直到郭府的下人点亮了门口的灯笼,两人同时忐忑起来。
“去吧。”既白,见楼七当真要走,他又一把将她拉住,“要不,要不再等会儿再去?”
楼七就不是那样的性子,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伸手拍开既白,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门房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又回来,请楼七进去,楼七回头看了眼巷子。
之前站立的地方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
但她知道有个人一直在那里等着她,会在她平安出来的第一时间迎上来。
楼七收回目光,进入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