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只是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
顾陌低垂着眼眸，看着地上白如云层般的层层落雪，不免有些失神。
他向来就很少哭，在小时候磕破了腿或者打针的时候，他就从来也没因此而哭过。
自从父母抛弃了他和妹妹之后，顾陌就几乎再也没流泪过了。
他几乎什么苦难都经受过，自觉泪腺都快要退化了。
却没想到，在那一天发生之后，有个名为江璃的女人，占据了他余生所有的泪点。
霸道而强势，宛如暗夜中带刺的红玫瑰。
“是关于我吗？”江璃问。
顾陌轻轻点头，“嗯。说起来，你知道我在当时为什么要接近你吗？”
江璃默默停下了脚步，顾陌站在她身旁，仰头遥望起了吹着寒风的夜空。
这一幕，和他几年前被江璃带走时一模一样，只不过换了个心境。
他那时是绝望的，以为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来看待，她却要对自己报之以鲜血。
“你以后是我的人了。”
江璃冷眸看了他一眼，那其中不乏欣慰以及淡淡的兴奋，但更多的则是病态。
年仅十五的顾陌，站在那无际府邸的大门前，脚上犹如被灌了千斤重铁，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哪怕一步。
那是整个帝国最大的家族之一。
她是北极星集团唯一的独生女。
接下来，按照江璃口中的意思，他会成为布里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入赘女婿。
可他心里宛如一潭死水，完全高兴不起来。
在顾陌眼中，那是一个没有期限的囚笼，是永无见光之日的深渊。
他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底层平民，对方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他全家人的生与死，他没有反抗的权利。
什么乱七八糟的豪门恋爱，都是笑话。
凛冽的风席卷着鹅毛大的飞雪，就这样拍打在他的侧脸上，引得一阵发痛。
“愣着干什么？”
江璃踱步来到他面前，俯身，柔若无骨的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
“你是我的人，要听我的话。”
少女的薄唇染着嫣红的色彩，此刻在他眼中好似地狱而来的恶魔。
“不高兴？呵呵，快些，自己走进去，不要让我请你哦。”
“乖。”
顾陌没有看她，他凝视着自己的手心，似乎忘记了自己发过的毒誓。
他妄图改变现状，至少不想在每个周末都去那该死的超市和快餐店打工。
现在确实被改变了，但顾陌觉得，自己好像只是换了个囚笼生活而已。
他那时已经知道江璃不是好人了，可他并没有想到，这个冷艳娇俏的少女，会是那样一个病态阴鸷的病娇。
在被江璃囚禁的前半年，他升入高中的第一天，便在班级一眼看见到了她。
在他自我介绍过后，那眼底似乎闪烁着恨色的班主任，刻意的将他的座位安排在了江璃身旁。
如果不是吴艾的父亲举荐，顾陌连踏入这所学校的资格都没有。
顾陌那会完全没有任何交友的心思，因为他看得出来。
身旁同学几乎都是些富家子女，虽然他们对待顾陌礼貌而谦和，但世界不同，他们终究不是能走到一块去的人。
在这之中，唯一让顾陌觉得奇怪的，便是他旁边的那位一言不发的银发少女。
很多时间，顾陌只能看到她那副冷漠而疏离的侧脸，她在班级里貌似也没有朋友，甚至是老师也从未打扰过她。
顾陌天真的以为，她和自己一样，也是这所学校中格格不入的异类。
好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璃确实是个异类。
但不过是一个处于天际众星捧月，一个埋于地下默默无闻。
学年的第一次大考，顾陌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考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
班级第15名。
他拿着成绩单的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很有希望的，无意间，他将目光移向了成绩单的第一位。
江璃。
这应该是个女生的名字，那她是谁？
带着疑问，顾陌从老师口中得知了，她就是自己的那个无言的冰山同桌。
顾陌没有和她聊过天，因为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对方一定不会搭理自己。
经过这次，顾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身为平民的她，也许正是因为身份与性格而被人排挤，她学习那么好，我们又是一路人，或许可以向她靠拢。
这简直是个莫大的笑话。
但顾陌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江璃那会也没有否认，结果导致二人间误会愈深。
在顾陌出院过后，江璃兴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她将顾陌的房子全款买下，甚至还把他和她妹妹的饮食起居全包了。
“为什么？江璃？”
“为什么？你就当这是个，姐姐想保管的秘密吧。”
江璃当时没告诉他原因，但他很快就要知道了。
某次出远门，在路过黛沃斯国际商厦的时候，他看到两个异常的身影。
一人银发如绸，披散及腰，身穿着米色的斜肩羊毛衫和一件黑色毛边牛仔裤。
另一人仪表堂堂，烫染的灰发从中间分开，他身上那华丽的灰色礼服，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豪门公子哥。
那人是阿尔纳，这人顾陌在视频上看过，是某个大家族的领导者之子。
好像叫什么奎恩？
顾陌当然不傻，他明显能感觉的到，阿尔纳在那场与江璃谈话里，是将自己的身份下放的。
于是，他开始怀疑起了江璃的真实身份。
后来他便被关了起来，一关就是好几年，他再没有疑问，因为他什么都知道了。
“就这样？”江璃微微蹙眉笑了，眼底的情绪很复杂，“你不会是看我可怜吧？”
“是啊，我很单纯的。”顾陌顺杆下树。
“我只是懒得管别人而已。”江璃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眼中尽是笑意，“小陌陌，我那会对谁都不在乎。”
顾陌似笑非笑，“我们原本能有个好故事的，结果却变成了那样……”
“怎么，听你的口气，你很怀念吗？要不要本小姐再带你体验一下？”
江璃戏谑的望着他，眸中的屑感都快要溢出了。
她貌似怀念起了曾经的感觉。
“没有，我不要病娇。”顾陌连忙摊手解释，“太吓人了，你太凶了。”
……
……
年后的第9天。
位于帝国北部边境的五色湖，顾陌如约而至。
这几天接连不断的下着大雪，今天是这半月中唯一天气晴朗的日子。
江家在这里有个之前盖过的别墅，不过因为地理偏僻，在建筑完成后就空闲了下来。
这会，顾陌正站在这蓝色别墅的入口处，身旁不远便是那条贯穿了北境的湖畔。
湖面泛着磷光，微风轻拂水岸。
湖畔的倒影中，映照着松树的轮廓和远处的山色，在此垂眸，将它们尽收眼底。
以及，那逐渐接近了顾陌的江璃。
“你喜欢清净？”顾陌转头看她，“这可一个人都没有啊。”
除了开车带他们前来的德鲁斯，剩下真是一个人都没有，连江韵和都不在。
这是婚礼吗？为什么没有见证者。
“不好吗？我不想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人，影响我的心情。”
江璃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靠在他肩头上，面色冷清。
江璃宠溺的捏着他脸。
“小陌陌，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呢，我怕你被吓到。”
“什么？谁是小孩？”
顾陌咬着牙，片刻后呼出了一口气，“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形式主义。”
“高兴第一……”
“把戒指给我戴上吧。”江璃笑。
“就现在？”顾陌四下望了望，没有舞台，没有观众，甚至连个仪式感都没有。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婚服，很灵巧，经过定制之后，将她的身材尽数显出，显得十分合身。
眼眸前，婚纱闪烁着莹洁而纯净的光，这附着在新娘身上的物什，仿佛生来就沾染了贵族气息，隐隐含着那份纯洁与神圣。
江璃摸了摸他的脑袋，红瞳似水。
“见证者有一位就够了。”
顾陌无言，将那精雕细琢的钻戒缓缓穿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顾陌有些恍惚，他定睛看了看眼前的江璃，发觉这一切是真实的。
江璃走上前将他抱在怀中。
“好了，小陌陌，别有压力。”
“我的爱只有一份，给予者永远是你。”
冬日的阳光下，江璃眼瞳分外真挚。
“我啊，很早便说过，我们要走到彼此生命的尽头哦。”
顾陌愣在原地，他的眼皮微微颤动着，一时间说不出话。
“喂，老头，你说他们这会儿在谈什么呢？”
在别墅华丽的阳台前，某个身穿白羽绒服的女人靠着窗沿问道。
德鲁斯深深地看着这一幕，夹杂着回忆，眼中居然泛着隐约可见的泪光。
他沉沉叹道，“小姐，这是个奇迹。”
江霓星的眼底有些失落。
“早知道我就不跟过来了。”
她当年也是这样，一场惊动皇族的盛大空前的婚礼，一场亲手酿造的悲剧。
那群b人真该死，要不是他们处处针对拉帮结派，江霓星也不至于做的那么决绝。
这次要不是安格默出面，江霓星绝对躲不了来自仲裁部的审判。
为什么啊……我真惨……真的是……世界上就没有几个在乎我的人了……
她只希望，顾陌和江璃不要重蹈覆辙。
“小陌，听，我的心。”
江璃牵着顾陌的手，将它用力的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冷风吹乱了她前额的发丝，几缕沾染在了她白皙无瑕的侧颈。
顾陌眼见这一幕，眸瞳微微瞪大。
随后笑了。
“它在欢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