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皇子坐在小白卧房里的其中一把木椅上时,他摆了摆手让跟随在他身后的四位宫女和两位侍卫全都出了房间。最后一位宫女在离开卧房时,刚准备顺手将雕花木门带上,三皇子体内的饕餮就十分不悦地出声打断道。
“好好的关什么门!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粗心大意做事的?宁儿她一个尚未出格的姑娘和我单独待在一处,你们再把门关上,她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走在最后的那名宫女被饕餮的怒斥声吓到赶忙跪地磕头寻求帝王的原谅,好在饕餮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厉声让宫女别在原处碍眼、快速退下了。
“……”
从始至终小白都在旁边一言不发,她觉得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三皇子了,若是不久之后要对她强取豪夺,那又为何现在还要维护她那无比可怜的清白。
是在跟她演戏吗?
可又有何必要呢……
“坐啊!一直站着干嘛?”
正在站着发呆的小白被饕餮这么一打断又坐回到了茶桌旁,趁着饕餮给小白倒茶的间隙,小白又一次盯着茶桌发着呆。
她还记得侍卫们将眼前这茶桌抬到她卧房那日的情景,那时秀娟还未出宫,也还在宫里。
那日清晨的阳光才刚从雕花木门上打下来,斑驳的光晕将大门上十几朵镂空的梨花投射到地面,刚睁开双眼的小白恍惚之间好似闻到了好闻的梨花香。
“让一下、让一下!”
侍卫急促的催赶声从外头传入了屋内,小白从窗棂的缝隙中向外望去,想看外面因何事而吵闹。
还未等小白看清,秀娟的敲门声便先一步响起。
“请进。”
秀娟将雕花木门敞开了一半,于是地上一半的梨花花影受了惊快速逃窜到了房间的角落。
秀娟向小白行完礼后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开口说道。
“小姐,三皇子派人送来了赏赐。这次不是金钗玉镯,小姐定会喜欢!”
小白缓缓从床上起身,秀娟赶忙近前服侍小白穿衣,等小白简单梳洗完毕之后,秀娟这才重新来到了门外招呼侍卫们进屋。
这张茶桌就是在那时被侍卫小心保护着抬进了小白的卧房之内。
这茶桌乃是整块儿紫檀雕就,桌面木理自成沟壑形成珍稀罕见的天然山水纹。整张茶桌最妙之处便是桌心嵌着的巴掌大螺钿,拼出南越那幅着名古画——《月夜煮茶》。
月光白贝作茶烟,砗磲片碾成石阶,那仙风道骨的煮茶之人身上的衣纹竟是用极细的银丝一点一点嵌进去由工匠掐出来的。银丝的光泽会随着房内光线的移动而变换位置,像是有清风吹进了画里拂衣而动。
因南越都是低矮方桌,习惯放上薄枕直接席地而坐,三皇子怕从中原过来的小白适应不了他们南越的坐姿,在得空时便特地命人为小白打造了这样一张古雅到极致的茶桌,小白当时确实如秀娟所想的那般十分欢喜,欢喜到能帮她稍稍减少一些思念萧洛白的苦闷情绪。
可……
小白按照三皇子的吩咐坐下之后,开始屏息凝神等着三皇子先开口说话,可三皇子也在静默着,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房间里静得可怕,连廊下滴水的声响都显得刺耳。烛火不知在何时悄悄矮了下去,乌黑的灯芯渐渐从深处冒了头,在凝滞的空气中偶尔爆开一两声脆响。
三皇子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垂眸摩挲着手中茶盏,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卧房内的气氛沉甸甸的,压得让小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屋内的气压降至最低时,窗外忽然掠过一阵寒风。烛火猛然一晃,被投射到墙上的两道影子倏地纠缠又迅速分开,像是再也回不到过去的二人。
廊檐上的水珠滴尽了最后一滴时,三皇子体内的饕餮终于开了口。
“其实……”
明明说出“其实”二字的饕餮脸上还挂着犹豫和挣扎,但在继续开口说出后半句时眼神却突然带着狠戾和无情。
“我让人去查了查,你们中原似乎并无白姓的重臣;倒是京城,有一位大将军姓萧……”
小白听后忍不住皱起了眉。
她记得之前隐约听人说过萧洛白在十七岁时便当上了护国将军,而现在的萧洛白也不过才十七、十八岁的年纪……无论是从年龄又或是在中原百姓心中的地位来判断,三皇子口中的这一个“大”字,小白觉得说的更有可能的是萧策而不是萧洛白。
小白试着让自己看上去风轻云淡一些,她沉了沉气缓缓开口接道。
“宁儿自幼无父无母,一个人艰难长大,并不是中原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之所以养成如今这副跳脱的性子,也正是因为没人管教的缘故。至于萧将军……听说萧将军在京城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大将军了,威名早已传遍中原各州,宁儿虽很想在远处偷偷瞧一瞧大将军的模样是否真如民间传闻中的那样神武不凡,但大抵是宁儿运气不好,一直无缘得见。”
“……”
小白边说边在暗中观察着三皇子脸色,看到三皇子在听完她的这一整段话后神色并无变化,小白就知道她赌对了,三皇子无非是想套她的话知道萧落白的真实身份罢了。
“白宁这名字到底是真是假?”
小白这次倒回答得毫不犹豫。
“自然是假的……宁儿既然无父无母,便不会有人给宁儿取过名字,宁儿这名字是自己替自己编了一个喜欢的。之所以姓‘白’,也无非是宁儿偏爱白色;之所以单名一个‘宁’字,也不过是希望未来能够平静安宁不再遭受颠沛流离之苦。”
饕餮也没有想到小白竟这样坦诚,他原先还打算在一步步的逼问之下揭开她身上全部的伪装。
饕餮深吸一口气后,问出了今夜、也是这段时日他最想问出的一个问题。这问题折磨了他很久,久到让他在每一个深夜独自在心里反复品鉴回味,想知道究竟是被白宁欺骗的痛、还是被村民折辱的痛,这两者之中到底哪一个更让他痛入心骨。
“为何要骗我,为何不告诉我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