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手指在刚触碰到青铜笼锁时,那看似锈死的铜锁竟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嗒”声,锁芯如蛇般自行解开,笼门在白昼中划出一道幽暗的弧线。此时村民都在别处为即将到来的午时献祭做着最后的准备,笼子周围空无一人。
小白在青铜笼子前微微驻足,笼内阴森的空气好似掺杂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朝她扑面而来,可小白依旧没有回头。树后忽然飘出一声悄无声息的轻叹,小人儿的神识静静凝视着这道执拗的身影踏入囚笼。
当笼门重新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时,树后的那一缕神识将脸上天真的面具收起,面无表情地对着空气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这里既是因我而生成的世界,那也该好歹听一听主人家的意愿吧——我说,我现在想回去了,懂?”
小人儿话音刚落,一道刺眼的光芒就从青铜笼子内向四处蔓延。光芒如漫天大水瞬间盖过了龟裂的土地,同时也吞噬了几百米开外正在准备祭品的村民和村民身后的房屋,最终将整个梦魇世界淹没在一片纯白之中。
“呃……”
坐在云螭宫前院九曲回廊台阶上的饕餮缓缓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蹲在他眼前面带关切的大萨满。
饕餮撑着廊柱幽幽站起,那些原本残缺的记忆片段也在瞬间修复完成,丑陋的布衣、青铜笼、还有那个义无反顾走进笼中的白宁……
想起梦魇世界里那抹带给他无尽温暖的白色身影,饕餮一把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大萨满推开。
被饕餮这么用力一推,因使用了过多神力仍处在亏空状态的大萨满体内忽然源源不断涌起了一大股鲜血,不过大萨满并没有将口中鲜血吐出,而是硬生生将不断上着涌的鲜血重新咽回了腹中。
饕餮并没有留意到大萨满的异样,眉眼焦急地问道。
“白宁人呢?她是不是入了我的梦魇……”
大萨满身形微微摇晃着回道。
“臣是用了法阵才将她给送进去的,她不会像陛下一样这么快醒来,在臣看见陛下身体不再颤抖之时,就将白姑娘暂且抱到了殿内的床榻上休息,想必陛下不会介意白宁使用云妃的床榻……”
饕餮冷笑一声,冰冷的声音里裹着不属于这副躯壳的威压。
“她用云妃的塌我自是不会介意,只是——”
饕餮故意拖长的尾音里尽是满满的警告。
“你抱了她?”
轻飘飘的质问让云螭宫前院骤然降温。
饕餮直勾勾盯着站在阴影里的大萨满,月光在饕餮眼中折射出了冰冷的黑色暗芒。
大萨满缓缓低下了头,黑色长发从肩头无辜地滑落,他看见了自己嘴边终究还是有一滴暗红色血液落在了地砖之上。
“……臣知错,求陛下责罚。”
大萨满在通过法阵将小白送入梦魇世界的同时还在小白身上附了一只看不见的“眼睛”,这单只眼睛虽无法让大萨满与梦魇世界中的二人沟通,却足以让他知晓饕餮为何事所困,也知晓饕餮为何要罚他。
“罢了,看在你把宁儿送入梦魇最终让我确定了心意的份上,这次就不同你计较。”
“臣多谢陛下宽仁……”
“我还有事要问你,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一眼宁儿。”
“是……”
饕餮转身踏入殿内,殿门无声合拢,只余一缕冷风卷过廊下,大萨满此刻终于可以卸下强撑的镇定,后背抵上冰冷的青色宫墙,手掌死死抵住胸口翻涌的血气。
大萨满低低咳了几声,唇齿间尽是铁锈的味道。吃力不讨好说的便是他了,可那又如何,他早已习惯……
待饕餮再出来时,大萨满已整理好一身的衣袍,垂首静立在原处,一头墨色长发被风拂动,衬得他身形如霜雪凝就,低眉敛目的姿态竟透出了一分乖巧。
饕餮瞥了大萨满一眼没说什么,只抬手召来侍卫。不多时,一方案几便摆在了前院的深潭旁,潭水幽深,倒映着天光云影。
茶香袅袅升起,大萨满执壶替饕餮斟茶,动作行云流水到仿佛方才的狼狈从未存在一般。
“你可知我这次因而何入的梦魇?”
饕餮端起茶盏,目光却落在潭水深处。
倒茶之人指尖微顿,继而轻轻放下茶壶答道。
“臣知道。”
大萨满回答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是早已在等待着饕餮的这一问。
潭面忽起涟漪,一片细长的竹叶飘摇而下沉入水底,殿内也在同时传来了小白翻身的轻响,饕餮耳朵微微一动,而后嘴边浮现出一抹难掩的笑意。
饕餮再次开口说话的声音不经意间低柔了些。
“她我自有办法对付,只是现在时候未到,你也不要过去找她,以免打草惊蛇。”
“是……”
饕餮再次瞥了大萨满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好像对我会如何对付六皇妃并不是很感兴趣?”
“臣……”
大萨满在犹豫着是否要说出实情。
“臣以为,一位合格的臣子要么只做事不多问,要么就是与陛下心意相通……”
“那你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臣不敢自诩为后者……”
饕餮十分了然地轻笑了起来。
“那就是说你觉得你是后者了……”
饕餮说罢瞬间收起了笑意,眼里的寒意让还在殿内沉睡的小白都忍不住扯了扯被子浑身一颤。
“那你就且先说一说我会如何对付六皇妃,若是你说错了——”
饕餮顿了顿继续威胁道。
“你应该知道后果的吧,我最讨厌别人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