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大挪移阵已经破坏完毕”一个相貌颇为秀气,甲壳只覆盖了身上一小半部位,看起来就像是穿着轻甲的年轻人单膝跪地,向坐在长桌后面的首领报告。
“做得很好。原本我不打算破坏大挪移阵,因为日后或许还用得着。但却没想到人族居然派来了调查队……为了不让他们把看到的东西报告回去,也只好先把大挪移阵破坏掉算了。真是可惜啊”
“依我看,倒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坐在左边的一只看起来像螳螂的大虫子笑声中充满了铿锵之意,“我们占了这块地方,子子孙孙很快就会繁衍起来。用不了多少年,这里就会变成我们的国度,又何必要利用大挪移阵去别的地方呢?”
“世界这么大,我们不可过分自信。须知本族目前虽然繁荣,却连一位可以镇压一族气脉的长生者都没有。”坐在右边,有着蜗牛一般大壳的虫子摇头说,“只是不知道女皇什么时候能够出世……我族没有皇者领导,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我们都希望女皇早点出世,可这种事是不能着急的。”应该是目前异虫最高首领的大蝎子沉声说,“女皇一定要得到最好的培养,得到充足的营养,这样才能一出生就是长生者。如果现在着急的话,万一女皇出生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我们死了也不足以赎罪啊”
“一生你说得对。”大螳螂叹了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些天总是有一些危险的预感,似乎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
“管它什么预感我们全族同心协力,什么危险都不怕”大蜗牛沉声说,“三生,你紧张了。紧张使得你稍稍有点失去冷静——这是很没有必要的,就算最危险的情况,难道会比我们当初逃出来的时候更危险吗?当初整个族群,‘生,级的只有我们三个,‘用,级的只有十几个,就连‘器,级的也只有百来个……那时候我们都熬过来了,还怕眼前的这点小麻烦?”
另外两只虫子都笑了,他们的笑声之中充满了欢愉,让坐在外面院子里面的一群年青异虫面面相觑。
“二十九生,刚才三个老头究竟怎么回事?”一个特别高大的虫子对刚刚走出来的那个秀气虫子问道。
“老头子们又在怀念过去了。”秀气的虫子笑着回答,顺手把桌上一瓶鲜红的酒拿过来,喝了一口,“这酒里面掺血太多了,味道有点太甜。”
“我们都不介意,就你这富家子出身的会在意。”一个身边已经放了许多空酒坛的虫子笑道,“不要被觉醒之前的那些记忆弄乱了头脑,我们就是我们,那些记忆是孕育我们的土壤所拥有的,对我们来说,它固然有很多价值,可也有很多是毫无意义的垃圾。”
“或许吧,十五生你说得对。”秀气的虫子叹了口气,提着酒瓶倚在一边的大树上,看着明朗的夜空,默默地喝起酒来。
那酒豪虫子见他这样,也没有继续劝说。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虫子来说,如何处理那些之前的记忆,是一个很大的难题。他自己酷爱喝酒,未尝没有用酒来对抗心中混乱思绪的意思。
“唉我有时候也想,‘觉醒,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一个坐在角落里面吃东西的挺瘦弱的虫子突然叹道,“像‘器,级那样浑浑噩噩的自然很糟糕,但是像‘用,级那样,有一些智慧,却又不会被智慧所伤,天天都过得很快活,总觉得是很幸福的事情啊”
“为什么你不换个角度考虑呢?只要你努力修炼,早晚能够像那几位哥哥似的,堪破前世今生之间的谜团——到时候,没准还能成为长生者哦”
“算了吧长生者……那是女皇独有的。我们这些也能长生?我可不信”一个身材几位粗短,头上长着巨大独角的虫子嘟嚷,“我当年也是苦修了近七千年的人,可到死都没有摸到长生的门槛。没理由觉醒之后资质反而高了吧
他这话说出来,很多虫子都不开口了。
在虫群里面,能够“觉醒”,拾回生前记忆和力量的虫子,终究只是极少数。但得回力量的代价,就是多了智慧的烦恼。
“……希望女皇早点出生,有了她的领导,我们才知道未来该往哪里走,才知道前进的方向啊”
夜空之中,一个身影站在明月的影子里面,遥遥注视着这群喝酒聊天的虫子。
“真是有趣一群从死人躯壳里面孵化出来的东西,却在正经八百地讨论关于生命意义和幸福快乐之类的话题,简直太有趣了”
那身影一身纯黑,但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观察了这群虫子一番,点了点头,身影骤然消失,却来到了一个地下的巢穴之中。
这巢穴其实就建在庄园地下,而那些开了灵智的虫子,便是在守护巢穴。
整个巢穴里面并没有虫子来来回回,只有很多猩红的丝线,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这些丝线最终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很大的茧。
黑影站在茧的前面,注视着它许久,最后笑了,笑得很开心。
“等这异虫女皇出世,将其炼化成一件法宝,我就可以用它来操纵这支已经成型的异虫——哈哈,跟我的异虫相比,其他门派的那些道兵简直不值一提
“只要有了这支道兵,我就有把握去深入几个危险的遗迹,找找过去那些洞虚真君留下的宝物我已经积累得足够深厚,只要再找几件合适的宝物,就可以动手将元神寄托虚空了”
“到时候,我敖研也是开辟世界的洞虚真君,在整个龙宫之中,也是数得上号的大人物了吧……”
他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震动了那些红色的丝线,沿着震动的丝线一路看去,可以看到每一根丝线都连在一个昏迷的人身上,不断汲取他们的生命力,为那茧里面正在孕育的异虫女皇提供足够的营养。
吴解等人并不知道虫子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虫子们在做什么。他们在确定大挪移阵暂时无法修复之后,便改变了方向,朝着整个云翳国最大门派“惊云山”进发。
惊云山曾经是整个云翳国的最大门派,门中据说有二十多位道果修士,阵容不可谓不庞大,不可谓不豪华。但这已经是老黄历了,在异虫一族的进攻下,惊云山早已覆灭,满门上下无一人逃脱,全部死了个净光。
吴解他们并不知道惊云山那里还有没有异虫一族驻扎,但他们现在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就要找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惊云山毕竟曾经是这一方水土之中最强大的修仙者集团,就算已经被攻破,肯定还残留着一些有用的东西——比方说某些修复一下还能再用的禁制,比方说应该还没有完全毁灭的灵脉……等等
吴解他们不是去简单居住的,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修炼,而修炼必然需要足够的灵气。惊云山就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灵气,所以虽然可能会有危险,但他们经过一番讨论,还是决定前往那个曾经威震云翳国的地方。
从大挪移阵到惊云山,旅程也不算很远。他们一路上又看到了一座没有居民的城市——但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的很多村庄却没有受到影响,百姓们依然在正常耕作。
吴解曾经变成一个游方郎中的模样去询问究竟,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愕然。
“城里的老爷们不见了,这不是好事吗?不用交税了啊”那个农夫以基层劳动者特有的豁达和小狡猾,完美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吴解不知道这回答算不算正确,但毫无疑问,那个农民的确不在意城市里面有人没人。
事实上,大多数的农民都不在意。
云翳国的百姓活得很穷苦,这里土地贫瘠,物产并不丰富,官府和地主抽税却并不低。就算是丰收的年头,农夫们的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而若是遇到歉收的荒年,饿死、逃荒、卖儿卖女……简直是司空见惯
吴解接连问了很多人,回来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有点阴沉。
“小月,你有没有注意过凡人的情况?”等也出去收集消息的丁小月回来之后,他问。
“凡人?凡人不是始终就那样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丁小月纳闷地回答。
吴解沉默了一下,又问:“你在修道之前,是于什么的呢?”
“我是云翳国一位大诸侯‘西云侯,的女儿。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的家族早已湮没,最后一个血亲也死了七百多年了……”
吴解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感觉有些不自在,才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之前他一直不明白,以丁小月的资质和心性,尤其是那种出色的阵法才华,按说也可以进内门的,为什么始终没有通过考核呢?
现在看来,负责选拔弟子的“青木楼”诸位同门,果然比自己更专业,更有眼光
这些豪门出身、从来没有想过将目光投向贫苦百姓的人,和他之间实在是道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