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散去,大殿之中空荡荡的,只有韶光真人坐在那里默默沉思.
眼看着夜色渐深,门口人影一闪,吴解走了进来。本书醉快更新百度搜索抓几书屋。
“掌门真人,弟子还是有些不明白,请真人教我”
韶光真人并未觉得意外,反而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如果你不来的话,那就不是你了。
吴解躬身为礼,声音里面满是疑惑:“弟子回去想了很久,大致上把这件事的脉络整理清楚了我这些年来风头太盛,让白帝阁的一些人看着不舒服,加上青羊白帝两派在很多wenti上的分歧,使得他们把矛头对准了我,想要设法打悳压我一下……大概,一切的根源就是由此而来的吧?”
韶光真人笑了笑,温和地说:“正道中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白帝阁的荣誉,是他们无数弟子用姓命挣来的。‘除恶勿退,这四个字背后,实在流了太多太多的血。或许他们对你并无意见,但这份荣誉本身,就意味着他们理应站在对抗邪恶的最前线,当他们看到你站在了他们的前面,不少人就感觉历代流血xisheng挣来的荣誉被你轻轻松松摘取了,有些不高兴,也是难免。”
“那么,我是不是太出风头了?”
“对抗邪魔外道,理应各尽所能。谈不上什么出风头的说法。”韶光真人摇头,“这不是你的错,只是青羊白帝两派消长的必然结果。颜掌门不也很清楚这一点吗?我们青羊观有你,迟早会成为正道领悳袖,纵然彼此都没那个意思,但事实就是白帝阁会被我们压住很长一段时间……这次的事情,是偶然,却也是必然。”
吴解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又问:“这次的事情之所以闹大,关键在于林孝嘴狠、何仲嘴贱。若非双方因为言语之争动了手,其实本不会闹到这么大,对吧?”
“……世上不知道多少恩怨,都是由一时嘴上痛快而来的。”韶光真人想起了白天林孝的话,不禁苦笑起来,“吴解啊,你这徒弟虽然在修道一途上表现bucuo,可待人接物这个方面,他真的是还很欠缺啊
吴解面露惭色:“教不严,师之惰。一直以来,我只顾着教他们修道,对教他们做人这方面实在是太疏忽了”
“这也不能怪你,你自己才多大年纪?平曰里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碌,能够把他们教导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韶光真人摇头叹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打算封住他的修为,让他以凡人的身份,在底层社会生活一段时间,好好体验人情百态。”
“当年李逍遥入门的时候,也是如此骄傲。后来浑天师弟便是封了他的修为,让他去人间当了十年的店小二。结果回来之后,他变得英华内敛,犹如收入鞘中的宝剑,这才真正成就了可造之材。”
“弟子明白了,那我也用这个办法就是。”
韶光真人点了点头,又微微一笑:“你说了半天,真正的wenti还没提出来吧?”
吴解也笑了:“没错。这件事情里面,弟子最为疑惑的是见空大师的态度他身为还丹祖师,已经是堪破本心的人物,按理不该跟着何仲等人胡闹。何况他是佛门高僧,见到青羊白帝两派有衅阋,好言劝说还来不及,怎会推波助澜?”
“更不可思议的是,弟子上门去讨个说法,他竟然辞严色厉,摆出以身份和修为压人的架势。而发现压不住弟子之后,却又宁可死,也不愿意低个头说句软话我只是去要他们放出林孝,并且因为出手太重道个歉罢了,这种要求很过分吗?弟子们赌斗,虽然后果严重,但终归还是没出人命,也不至于要他这还丹祖师以命相抵啊”
吴解越说越疑惑,声音也不禁大了几分。
他真的是完全不明白那位见空大师的想法明明只是几句话就能交代的事情,以见空大师的身份,哪怕只是叹口气,说一句“小孩子们动手,有失分寸”也就已经可以了,但他却表现得前倨后恭,而且前面倨傲过了头,后面拿姓命来致歉的做法更是不可思议
这哪里是踏破世间法,走到尘世尽头的还丹祖师啊这他妈根本是个神经病嘛天眼老人虽然很疯狂,但好歹还是有逻辑的,这位见空大师怎么做事连一点点最起码的逻辑都没有啊
他跟天书世界的杜若、茉莉和杜馨讨论了好几次,就算集思广益,也没办法理解见空大师的想法。茉莉的说法倒是很简单这老和尚肯定是疯了,但吴解觉得,堂堂太华禅院的方丈,怎么也不该莫名其妙就疯了才对
韶光真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见空大师怎么想,我也不明白。但你既然有疑惑,为什么不去问他自己呢?”
“……他不是已经坐死关了吗?”
韶光真人摇摇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完全入定呢,你去当面问他吧……我记得太华禅院的闭关室,应该在西南角上,一座灰色的小石屋,很好辨认的。”
吴解有些疑惑地看着掌门真人,看得出来,掌门真人的确知道一些什么,但却不肯说明。
掌门真人不说,他也没办法追问,只好满怀疑惑地出发,又一次来到了太华禅院。
跟上次不同,这次他是悄悄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太华禅院是一座极为宏伟庄严的寺庙,占地颇为广大,殿堂厢房加起来怕是有上百座。吴解目光扫去,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座位于西南角上的灰色小石屋。
这座石屋孤零零坐落在树丛中,寂寥清冷。整间屋子不仅建得非常朴素,更是连任何防御阵法都没布置,粗陋得简直难堪。
吴解站在屋外犹豫了一下,便化作火光,悄悄潜入了石屋之中。
石屋里面大约一丈见方,没有任何家具,唯有地上两个蒲团。见空大师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目光宁静平和地看着他。
“你果然还是来了。”
此刻的见空大师,和他上次见到时候判若两人,没有了宝相庄严,没有了严厉或者颓唐,却透出一种由衷的平静空灵,让人不由得连心情都沉静下来。
“他果然没疯”杜若大叫,“你们看,他哪里有半点疯的意思”
杜馨也微微点头:“他现在的确像个大德高僧的样子了。”
茉莉撇撇嘴,嘟嚷:“真无趣要是真疯了,那该多好啊”
吴解行了一礼,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注视着见空大师:“大师,我有wenti想问。”
“你既然来了,就算不问,老衲也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那就请大师明言吧”吴解正色说,“我真的很不明白您的做法……老实说,之前我甚至以为您疯了。”
见空大师微微一笑:“吴施主,你可知道弃剑徒?”
“晚辈有幸拜见过弃前辈,还得过他一些指点,受益匪浅”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弃剑徒最初仗剑天下之际,死在他剑下的正道中人,其实比邪派中人更多?”
吴解一愣,瞪大了眼睛。
这不可能啊弃剑徒乃是正道第一剑客,怎么会杀死的正道中人比邪派中人更多呢?
“那时候他锋芒毕露,经常因为一时意气跟人动手。以他的本事,对手自然非死即伤。邪派中人大多凉薄,死了也就死了,很少有敢来找他寻仇的。但正道中人多半重情义,有亲朋好友死在他的剑下,纵然明知不敌,也会来找他报仇……短短数年间,光是炼罡飞仙就被他杀了百余人那时我还是个刚刚入道的小和尚,经常听到某位大侠死在剑疯子手下,至今回忆起来,都不寒而栗。”
见空大师叹道,“白帝阁最惨,那一代精英弟子全都死在了和他的生死决斗之中,以至于如今还丹二三转这个档次青黄不接;贵派也够呛,若非章掌门后来下了严令,便是何枕石和许韶光也免不了找他决斗
吴解吓了一跳,想不到当年竟然发生过这种事情
“眼看这种情况下去,怕是我正道中人的血反而要先在他剑下流尽。几位前辈大德讨论之后,便找到了他,希望说服他。”
“他们成功了吗?”
“当然是失败了。弃剑徒心如钢铁,连自己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死?”
吴解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那是不是最终各派被他杀怕了,再也无人敢找他寻仇?”
“不是。”见空大师平静地说,“那几位大德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便带着他去看苍生流离苦难,当着他的面出手救人,然后反手自杀。”
“啊?”吴解几乎跳了起来,没料到那些佛门高僧竟然会用这么激烈的方法。
“一剑挥出,对于弃剑徒来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但他每杀一个正道中人,便有许多原本可以得到帮助的人失去了获救的机会,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见空大师缓缓地说道,声音里面有令人从心底感觉到哀伤的慈悲之意,那是对众生的悲悯。
“弃剑徒也没想到众位大德会这么做,他对这些大德前辈是颇为尊敬的,实在不愿他们白白送命。可就算是他,也只能杀人,无法阻止别人自己去死。”
“前后死了六位大德,弃剑徒终于幡然悔悟,决意从此不再因为意气而杀人。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才不是令人战栗恐惧的剑疯子,而成为了正道的中流砥柱,无双剑神。”
见空大师说完,对吴解深深行了一礼:“施主的来历,渡厄师兄曾经向我提过一二。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在担心……尤其当青羊白帝两派有了交恶之势,我更是坐立不安,只怕那数百年前的噩梦再度上演
“我没那么厉害吧……”
“施主孤身一人,杀了魔门两位还丹祖师,重创了心魔黑袍,弃剑徒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你呢……
吴解沉默了。
“施主虽然是正道中人,但却年轻气盛,之前在白帝阁,一拳打伤清炎真人;后来又设伏魔门你每次都是孤身作战,往往宁可冒着奇险,也不愿意找同门相助,由此可见骨子里面是个孤傲的人。越是孤傲的人,越是容易走上岔路。”
吴解苦笑,不料自己在见空大师眼中,竟然是如此危险的人物。
“老衲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厚着脸皮去学学那些前辈大德。”见空大师苦笑着说,“我比他们可差远了,一点也不会做事,连累你的两位弟子受创,实在良心不安啊”
吴解连连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林孝未伤根本,他乃是树妖之身,寿元绵长,修炼回来并不困难;而乔峰……只是一个人的话,老衲还是能够想想办法的。”见空大师说着,脸色突然开始灰败起来,身上泛起了一股令人不安的死气
“大师”吴解大惊,想要阻止,却被见空大师以佛光拦住,近身不得。
“做事要有始有终。”见空大师微微一笑,“吴施主,不管你前世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只当你是青羊观的吴解。若是你曰后和正道中人有所纷争之时,能够稍稍想起老衲,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君为人间子,苍穹座上来。且拭心中剑,莫使染尘埃。”见空大师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枚舍利子,可以为乔峰疗伤。老衲这一生,总算是没有留下太大的遗憾。”
“吴施主,好生珍重”
话音未落,佛光倒流,化作一团金光,金光之中,见空大师的身躯化为灰尘,唯有一颗金色的舍利子飞了起来,落到吴解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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