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宋顼给出的理由是,他一生都在侍奉先主,将所有心力都给了先主,如今先主故去,他这个旧臣,身体大不如前,不想再侍奉新主,特请辞官归乡,清闲度日,终身不过问朝中之事。
猛地一听,这个理由,其实很中肯。
但仔细想来,却有些问题。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代更迭,势必会有朝臣的更迭。
前朝的重臣,未必能在新朝立足。
因此为了身家性命,在朝代更迭后,会有很大一部分人,卸去原先职位,褪去一身官职,远离朝野。
但这样的情况,有可能发生在其他小国,也有可能发生在百年前的东陵,但绝不可能发生在三年前的东陵。
因为宫变重整后的第一时间,谢临珩就拟了旨意,昭告所有朝臣:
凡是真心实意留在东陵朝堂造福百姓的,他决不会因为他们前朝元老的身份而提防他们,反而会更加器重他们。
就算是前朝未受重视的低品级官员,只要他们一心为民,一心为东陵,他全都欣然接纳。
用谢临珩的原话来说,只要他们能力够,衷心够,升官加爵自是不在话下。
谢临珩从未想过推翻前朝的统治,从他掌权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延续前朝统治的基础上,将东陵重现曾经的海清河晏、盛世繁荣。
所以那个时候,身居太傅之位的宋顼,决然辞官,很是引谢临珩怀疑。
但他私下让人查了宋家。
什么都没查出来。
宋顼不贪污受贿,也不以权谋私利,做事亦是堂堂正正,没有半分叛国的证据与征兆。
久而久之,哪怕谢临珩心存疑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将此事搁置。
只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在之后每每提及没有挖出来的叛国余孽时,他都会无意识想到宋家。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北境进犯,他会着重让人查宋家的原因。
将盒子中的书信以及前丞相余孽通敌北境的信物一一看完,谢临珩合上木盒,对一旁的墨九说:
“去下令,将宋顼压入大理寺,即刻审问。”
墨九应声,正在退下。
谢临珩眯了眯眼,又道:
“把消息瞒下来,不准往外透漏任何风声。”
“尤其,是宋今砚那边。”
他倒要看看,这次通敌的,到底是他宋顼的亲儿子,还是另有其人。
墨九怔了下。
什么都没说,立刻点头。
墨九离开后,谢临珩看向楚淮叙,又问:
“宋今砚查了吗?有没有问题?”
楚淮叙摇头,“微臣无能,还未查到,但就目前的调查来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谢临珩意味深长地扯了下唇角。
眼睫轻抬间,冷肆杀意一闪而过。
“若无任何人叛国,那北境还能是凭空得了我们东陵的城防图?”
沈知樾亦是怎么也想不通。
手中的扇子摇的呼啦响。
楚淮叙看了眼谢临珩,顿了顿,提议道:
“殿下,不如微臣换个角度继续去查?”
楚淮叙心思细腻,他能看出来,谢临珩目前最怀疑的,就是宋今砚。
虽然他再三查过宋今砚,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但城防图泄露是事实,正如储君所说,总不可能是北境凭空得了城防图,其中奸细,不管他藏的多深,都必须要揪出来。
谢临珩沉默片刻,说:
“这件事,孤安排其他人去做,淮叙,你先去做另一件事。”
一刻钟后。
楚淮叙领命,离开私宅。
他走后,沈知樾凑到谢临珩身旁。
摇着折扇,问他:
“我说殿下,你如此怀疑宋今砚,宋家和楚家是远房表亲,就一点都不怀疑楚淮叙吗?”
这个问题,谢临珩没直接回。
而是看向他,轻飘飘反问:
“你和楚大人往来那么密切,推心又置腹,怎么不见你怀疑楚家?”
沈知樾被他问的一噎,“事情怎能这么一概而论?”
谢临珩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漆黑的眸扫了眼旁边的木盒,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而且,单说楚家的能力与忠心,就比宋家高太多。”
—
别院。
一连三天过去,谢临珩再没有派人来过这边,司家和一众旁人也未受到任何牵连,虞听晚紧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一场大雨过后,天空碧色如洗,万里无云。
走出房门,虞听晚刚来到院外竹林旁,就见司隼白从外面回来。
见到她人,他交代了两句吴叔,往这边走来。
“晚晚,我听若锦说,你和宋今砚之间的婚约,作废了?”
问这句话时,司隼白全程看着虞听晚。
她神色很平静。
出乎他意料的,没有任何伤心或难过的情绪。
他话音落,她便点头,“对,作废了。”
司隼白将心中疑惑问出口。
“不喜欢他了?我记得,姑父刚赐婚的时候,你还是比较满意这门婚事的。”
冷不丁提及建成帝,虞听晚垂了下眼,唇侧挽起一点弧度,说:
“若是没有宫变,若是一切还如从前,我和宋今砚应该会成婚。”
“但——”她轻笑了笑,眉眼间并无难过或不舍,只有将一切全部说开讲明后的平静和释然。
“或许真应了那句话,有缘无分。”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强行继续那段婚约,没有任何意义。”
司隼白看她几眼。
轻叹了声,“哥哥还以为,你先前当众求赐婚,是放不下宋今砚。”
虞听晚轻笑,“其实那时主要是想,借着成婚的名义,顺理成章地离开皇宫。”
司隼白颔首,“那哥哥明白了。”
“既然婚约作废,那宋公子不宜和我们同行太久,我提前让人另寻一个住处,等宋公子伤好全,就让人带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