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今砚掩住眼底的晦暗,垂首跟宋顼认错,“父亲息怒,儿子知错了。”
宋顼深看他几眼。
对于谢家越发蒸蒸日上的势力他自己又何尝不忌惮,何尝不嫉妒?
但如今,他们宋家,什么都做不了。
也什么都不能做。
谢家本就对皇室有恩情在,他们宋家,说白了是钻了当年谢绥愤怒上交兵符离京的空子才趁虚而入‘捡’了这桩婚约。
若是他们稍不注意、有丁点的行差走错,被人抓住纰漏,导致作废婚约并不是不可能之事。
原本谢家只是风头盛,如今谢家那位嫡子谢临珩对宁舒公主也抱有那样的心思,一旦这门婚约被废,他们宋家,再想挽回,将再无可能。
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谨言慎行再谨言慎行。
只要他们不出差错,这桩婚约,便轻易废不得。
只要与皇室成功结了亲,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届时,宋家的根基,才算彻底稳了。
宋顼神色凝重,敛去心神,他对宋今砚说:
“你最近太过浮躁了,你本有着最优势的条件,却生生被你自己打乱了一半。”
“最近你好好想想该如何跟公主赔罪,稳住婚约,讨好公主。”
宋今砚垂眼应声,“儿子明白了。”
—
接下来数日。
宋今砚没再盲目进宫见虞听晚。
宋家在朝堂上也越发低调稳重,就算有人蓄意想挑刺,也让人挑不出错处。
东陵春日的雨水偏多。
在外面细雨连绵下了整整两日雨后,被云雾层层遮掩笼罩的天空才缓缓放晴。
虞听晚靠坐在百褶窗前的贵妃椅上,撑着下颌看外面黑云散尽后放晴的天色。
温暖璀璨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地上,渐渐将雨后的潮湿水雾驱散殆尽。
若锦端着温茶走过来,往窗外瞥了眼,见天色晴朗,她将茶盏递给窗前发呆出神的女子,轻声提议:
“公主这几日精神总是不振,好不容易雨停天晴,不如奴婢陪着公主出去散散心?”
虞听晚接过茶盏,只摩挲了两下杯盏边缘,并没有喝。
女子眼睫轻覆,似在思考。
片刻过后,她将茶重新给了若锦,拿起绣了一半的香囊放在一边,起身对若锦岁欢她们说:
“雨后荷花池的空气最好,去荷花池走走吧。”
若锦和岁欢脸上一喜。
正要应声,殿外宫人突然来报,说皇后娘娘请公主去凤仪宫。
若锦和岁欢动作停住,齐齐往虞听晚那边看去。
虞听晚没问司沅找她何事,很快便从芙蓉殿出来,去了凤仪宫。
她来到的时候,司沅正在吩咐人准备什么东西,满宫的宫人井然有序地忙里忙外。
听着外面宫女的行礼声,司沅停下正对青兰交代的话,转身看向从殿外进来的女儿。
虞听晚边朝着司沅走来,边看自家母后的脸色是否有好转,“母后,身体好些了吗?”
司沅拉着她的手往内殿走,温柔笑着,“好多了,不过就是一场风寒,本来都好的差不多了,结果遇到这两天降温持续下雨,这才又有些加重,但今日已经完全好了。”
来到内殿,司沅和虞听晚挨着坐下,“母后让你过来,是因为你与宋家的婚期将近,按照传统,在大婚前,要去檀安寺祈福上香。”
“前几日母后病着,耽误了好几天,如今病好天也晴了,不如明日,母后带你去檀安寺?”
虞听晚没什么意见,当场便应了下来。
近来朝中事多,建成帝腾不出时间亲自陪司沅和虞听晚去檀安寺,只遣了大量的御军和暗卫随行。
第二天一早,虞听晚就随着司沅上了马车。
像去檀安寺祈福上香这种事,虞听晚的兴趣并不大。
但皇家规矩多,尤其是跟大婚这种重中之重的场面沾边的东西,流程更是繁琐。
就比如这次的檀安寺祈福。
皇家马车出了皇宫,一路往西,最终在檀安寺外停下。
虞听晚跟着司沅进去上香。
上完香,司沅有事要问寺中大师,虞听晚先行出了宝殿,在寺庙外等候。
这座檀安寺不像其他那些寺庙那样建在山上,檀安寺与皇城的距离很近,就在皇城西郊。
檀安寺外有一片很宜人的风景,等待司沅的过程中,虞听晚带着若锦与岁欢在寺庙右临的荷花湖旁散步赏景。
一刻钟左右,虞听晚估摸着时间,准备回去,一转身,却见右侧前方,谢临珩撇下身旁的几个心腹,从马背上下来朝着这边走来。
虞听晚停步,看着谢临珩走近。
她目光在他身上掠过,眉头微凝,看着他问,“小谢大人也来祈福?”
谢临珩在距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
说实话,就这种距离,有些过于近。
但她身后是荷花湖的护栏,退无可退。
谢临珩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但他当作没看到,半寸都未往后退。
迎上她的目光,朝着西北侧的方向指了下,回答说:
“这几日在调查兵部侍郎的林大人,林大人的府邸在皇城城郊西北,和檀安寺离得不是很远。”
“方才准备回宫复命时,听闻皇后娘娘的凤辇来檀安寺祈福,便想来碰碰运气,看能否见到公主。”
虞听晚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
也看得出他眼中的情意。
似乎从阜山那次,他对她说了要不要换驸马之后,他在看向她时,眼眸深处的情绪便不再如最初克制。
虞听晚紧了紧指尖。
在他说完,她敛尽思绪,避开他眼底灼然的眸光,客套地问,“大人找我有事?”
“是有点。”谢临珩再次上前一步。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触手可及。
虞听晚眼皮跳了一下。
下意识想往旁边挪两步拉开距离。
还没动作,他从怀中拿出了两样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虞听晚垂眸看去。
他掌心中,是一对精致的白玉流苏耳铛和一支白玉镶金的精巧发簪。
虞听晚呼吸一滞。
尤其当看到他递过来的那支发簪时,眉心不由自主地蹙起一点诧异的折痕。
“小谢大人这是……何意?”
他回得简练,“臣送给公主的。”
虞听晚眼皮跳得更加厉害。
她手都没抬,他送的这玩意儿,她根本不敢接,更不能接。
眼睑抬起,她视线从那支发簪上转到他面容上。
心底复杂又有些难以形容地问:
“大人可知,送女子发簪,代表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