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极强的眩晕袭来。
脑海剧烈“嗡”地一声。
虞听晚只觉得身体中的力气像被什么东西抽走,整个人陷进一阵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想在周围摸到什么东西来支撑一下身体。
还没摸到实物,耳边蓦地传来若锦惊呼的声音。
“公主!”
漆黑的夜色中,莲花池畔,若锦借着旁边宫盏零星的光晕,正要过去劝自家公主回阳淮殿。
刚动了一步,就见自家主子身体一晃、按着额角往莲花池中跌。
若锦瞳仁重重一震。
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牢牢扶住了虞听晚。
“公主!您怎么了?”
她语气焦急之色显而易见,上句话落,尾音还未散,又紧接着急声劝谏:
“就算太子殿下阻拦了赐婚,您也不能寻短见啊!法子总归会有的,公主,您不能想不开啊!”
虞听晚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厉害。
耳边那阵强烈的嗡鸣声慢慢褪去,若锦焦急担忧的声音一股脑钻进来。
额角“突突”直跳,她晃了晃头,睁开眼,眼前蒙蒙的黑色散去,当视线触及到碧绿枝叶的莲叶和无尽绯色的莲花,虞听晚眸色狠狠怔了一下。
她想抬手去揉揉眼。
看看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这么绿的莲叶和盛开的莲花?
只是她臂弯刚动了动,就被若锦后怕地再次紧紧抱住。
“公主,实在不行,咱们去找泠妃娘娘想办法,只要还活着,法子总会有的,您不能寻短见!您跳了湖,您让奴婢怎么办?您让泠妃娘娘怎么办?”
虞听晚满脑子发懵。
什么跳湖?
还有,她母后早已出宫,恢复了前朝的封号昭荣。
泠妃娘娘这个称呼,她有多久没有听过了?
她的小奕承都一岁多了。
虞听晚狐疑地往若锦这边看。
想问她怎么回事。
然而视线一抬,倏地注意到昏暗的光线中,池水映出来的影子。
——她的影子。
微微漾着涟漪的莲花池水中,她身着湖色长裙,甚至还梳着未成婚时的发髻。
虞听晚终于后知后觉地发觉到了不对劲。
未成婚的发髻……
夏天的莲花池……
还有这身湖色的长裙,她印象最是深刻。
那是谢绥大病初愈刚重新掌权时,她借着谢绥允诺的生辰礼想求他降旨赐婚,谢临珩盛怒阻拦,当晚这身衣裙,就被他撕了个稀碎。
从那之后,她状态萎靡不振,几乎好一阵都没有再穿过湖色的衣裙。
现在看着这身熟悉的衣裙,再看着水面中映出的少女发髻,虞听晚顾不上若锦口中源源不断的劝阻之话。
立刻转过头看向她问:
“若锦,如今是几年?”
若锦怔了一下。
表情有一刹那的怔愕,她抓着虞听晚手臂的力道有瞬间的收紧,表情诧异到甚至无法形容。
就连声音中都染上了后怕。
“建安三年啊,公主,您怎么了?”
她焦急地拉着虞听晚打量,眼神止不住往她头上看,“这也没掉下去啊,应该没磕伤脑袋才对……”
“我……”虞听晚却比她更诧异震惊,“我白日是不是求了赐婚?”
若锦都快急哭了,要是说掉进水里磕到或者被呛了水,那有可能造成记忆错乱或意识迷糊的情况。
这怎么,没掉进去,也会这样?
她拉着虞听晚,先是将她往外拉了几步,离的莲花池边远远的。
免得她们公主一个想不开,真跳进去了。
随后才焦急地打量自家主子。
话中的急色掩都掩不住。
“公主,您到底怎么了?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奴婢去请太医?”
虞听晚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她原本正在帝后殿中哄着小奕承准备去御书房找谢临珩,刚起身,一阵头晕,再缓过来时,就成这样了。
脑海中思绪混乱成一片。
好一会儿,虞听晚不得已得出一个结论——
她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借着谢绥掌权求他赐婚她与宋今砚的那天。
见自家主子转身就往回走,若锦本能地跟上去,但她的手始终紧紧扶着虞听晚,生怕她再一个‘想不开’做傻事。
“公主,您去哪儿?”
寂寂的夜色中,若锦连声追问。
虞听晚脚步不停,走进莲池旁的青石路,一路往阳淮殿走。
“回寝殿。”
池畔假山后,墨十挠着头从后面出来。
遥遥看着虞听晚离开的方向,亦是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方才从东宫过来,一靠近,就远远听若锦拉着宁舒公主焦急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虽还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但墨十立刻喊来了周围的暗卫,让他们先去太医院将太医喊过来。
如果宁舒公主真的身体不适,也好第一时间让太医看看怎么回事。
—
阳淮殿外。
一切还和当初一样。
满宫的宫人不见一个,只有墨九站在殿前的廊下。
见到她人,墨九躬身行礼,“公主,殿下在殿中等您多时——”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似乎是从外面一路着急赶回来的宁舒公主已经快步绕过他、提着裙摆进了殿。
墨九愣了下。
话音蓦地止住。
眼底浮现诧异。
阳淮殿上下的宫人全被屏退了下去,整个阳淮殿都笼罩在冰冷的盛怒逼仄中,就连他这个在他们太子殿下身边待了数年的心腹都心惊胆颤地有些受不住待会儿即将要来的盛怒且不可控的场面。
怎么宁舒公主……这么着急地就跑进去了?
那阵势,像是迫不及待要进去一样。
墨九并不知,虞听晚还真是迫不及待要进去。
她一眨眼的功夫,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三年前,她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更想看看谢临珩是不是跟她一样的情况。
只是一踏进殿门,那股凝滞冷肆的怒意和森寒铺天盖迎面而来的刹那,虞听晚登时就慢了脚步。
心底“咯噔”一声。
只剩大大的两个字在心头徘徊。
——完了。
这情景,应该是她自己回来了。
谢临珩并没有之后的记忆。
殿中逼仄的窒息和冷戾将虞听晚的思绪骤然扯回上一次她求赐婚失败后的那漫长的一晚。
虽然他们在赐婚之后纠纠缠缠、从宫中情爱到东陵安危经历了许多,但是——
不代表她不怕这个时候盛怒的谢临珩啊!
虽然在一起这么久,连孩子都生了,她有很多种方法哄他。
但唯独没有,在这个时候哄他的本事。
心底乱糟糟又混乱的思绪涌动着,
虞听晚不经意间这么一抬眼,冷不丁地正好对上正大光明坐在她床上、手中拎着白玉瓶,薄唇扯着冷笑,眼底冷意翻滚望着她的谢临珩视线。
某位原本一路急赶回来的公主殿下没骨气地怂了。
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停住。
心跳如鼓怦怦怦地鼓动着毫无征兆间紧张下来的心绪,反复拉扯着无意识绷起来的神经。
殿中光晕亮如白昼,只是整个殿宇都透着极致入骨的冷冽。
见她急急跑进来,却在见了他之后一步都不再往里走,谢临珩冷冷摩挲过指骨,深如鹰隼地漆眸沉沉落在她身上。
音质冷沉如冰。
嗓音漫着讥讽。
“怎么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