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笙这人的性子有时候会挺较真,但也不会傻到把人命关天的事情当心事藏起来。
那天夏景逸离开医院之后,她本想跟凉至说这件事情,但一想到这个女孩子近来的状况,她于心不忍,便决定把这事告诉夜廷深了。这事她一个人使不上太大的力,多一个人可以多给夏漠寒争得一线生机。
而夜廷深听闻这件事情之后,眉头微微拢起,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凉至知道吗?”
周晚笙并不意外他会这样问,摇摇头,“没有,我觉得这事跟她说不合适。作为女儿,她肯定接受不了这件事情。况且她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她父亲成了植物人这个事实。”
夜廷深沉默了一会儿,问:“有办法解决吗?”他跟周晚笙打交道的次数虽不多,但觉得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会直接来找他,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有。”周晚笙犹豫了一下。
“是什么?”
“找外援。”周晚笙说,“找权威。我知道一个人,凉至也认识,我想,他或许可以帮上忙。”
“谁?”
轻颤着唇齿,周晚笙说出了“陆靳北”三个字之后,很明显地发现夜廷深的脸色也变了几分,“他的父亲是医学界很著名的权威医生,近年来一直在研究如何治疗植物人。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或许……”
“周医生。”夜廷深轻声打断她,很显然对她的提议有些许不满。
不满的,自然是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凉至亲自去找陆靳北。这个于他而言永远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男人,或许还存在于凉至的心里,他不愿凉至同他再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是,他承认,他就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周医生,或许,这个人你亲自去找会更合适呢?”
那天,夜廷深是这么回答的,周晚笙沉默了许久后,轻声应道:“好,我试试。”
*
当天,她便鼓起勇气约了陆靳北。
医院的事情太多,她抽不开身,也只好麻烦陆靳北亲自来医院一趟。
所幸过年期间他人一直在上海。这让周晚笙欣喜,陆靳北在上海过年,是否意味着他的父亲陆泽明也在上海?
然而,当她简单地同他说明了她的意思之后,陆靳北的眼底很明显流露出了失望之色,反问:“你来找我,只是想请我父亲出面?”
咬了下唇,周晚笙点头,“事情很棘手,你看能不能……”
“是代表院方,还是只是你个人?”陆靳北打断她。
“代表院方。”周晚笙回答,“院方想请你父亲出面救一个人,人命关天。所以,很抱歉,我没办法再顾全我的私心。”
“私心?”陆靳北皱了眉,“你的私心是什么?不想见我么?”
周晚笙的脸色变了变,还不等她开口解释,陆靳北便说:“晚笙,你为人医者,人命大过天是你的事,你完全可以打通关系直接去找我父亲,没必要找我。”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紧了紧,“如果是为了夏凉至呢?”
陆靳北的双脚蓦地顿住,没回头,因此也错过了周晚笙眼底裂开的那一道悲凉的口子,他只听到她重复地问道:“如果是夏凉至亲自来找你,请你父亲出面医治她的父亲,你还会不会说‘没必要找你’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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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凉至的二叔竟然主动向医院提出了协议放弃治疗夏漠寒的事情后,夜廷深愈发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夏漠寒和苏笑车祸的当天,他是后来才赶到医院的,那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他们说的一些话都只是听肖天佐粗略地提了一嘴,也幸得他跟肖天佐提过在北京时险些遇袭的事情,他便多长了个心眼,也将那天瑶玥的话和凉至事后做出的反应告诉了他。
会是瑶玥雇人要杀凉至吗?
目前看来,最有嫌疑的人的确是瑶玥,无论是动机还是时机上来判断。但是别忘了,事发当天瑶楚楚也在北京,瑶玥再蠢,也不会做这么明显的事情吧?
况且……
夜廷深微微眯了眸子,眼底寒气密布,拿出手机打了一个跨洋电话。
“凌辰,我得向你借几个人。”他说着,手扶上了窗台,居高临下地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与车,“能花三个亿来雇用你的人,我想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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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虹桥机场,夜廷深身前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亲自来接机。
站在头等舱绿色通道口,夜廷深低头看了看牌子上写着的字,无语凝噎,转头对一旁悠哉地望着站口的律凌天吐槽:“这么个损招,也就你能想出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律凌天又扭头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一个一八几的大男人身前挂了这么一块牌子确实挺喜感的,牌子上写的是:欢迎安心宝宝回国!
嗯,是他出的招,没错。但他越看越满意,啧啧叹了几声之后,拿出手机来对着夜廷深一阵猛拍。
“不错,挺有feel的。”在夜廷深伸手来抢之前收了手机,指着出站口,“来了。”
“……”
夜廷深懒得理他。
不一会儿,真的有两个俏皮的身影从通道口小跑出来,两人都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夜廷深看不清她们的脸,只看到稍稍跑在前面一点的女孩子看到律凌天之后直接跳过来挂在他的脖子上,甜甜地叫了声:“二哥~”
律凌天的脸当时就黑了,“死丫头!重死了!赶紧下来!”他可没忘记,未来大舅子还在旁边看着呢!
许安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在了一边,嘿嘿地笑着。很快的,她的视线落在了律凌天身旁的夜廷深身上,准确来说,是他身上挂着的那块牌子上面。
安心宝宝……是什么鬼?
抽了抽嘴角,许安然一脸嫌弃地看着律凌天,“二哥,你是不是特不想我回来啊?”
“咳,没有没有。”律凌天尴尬了,赶忙把夜廷深上的牌子取下来藏在身后,手比划了半天,最终落在夜廷深的肩膀上,“Aro,江心,这位就是夜廷深夜先生,我大哥的好基友!”
*
在医院看到顾西扬,凉至并没有太惊讶。在她的预料中,顾西扬早该来了,可是他却拖到了现在。
问及,才知道问题出现在顾念苏的身上,这样一想,她便明了。
顾西扬和苏笑是初恋情人,虽不知道两人最后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但在凉至和顾念苏看来,他们的关系早该翻过去了,而不是多年来一直藕断丝连,直至男婚女嫁,双方都已经成家,竟还没有彻底断了联络。
凉至对顾西扬没什么好感,就像顾念苏不怎么待见苏笑一样,但明面上,她还是会礼节性地叫他一声“顾叔叔”。
对待凉至,顾西扬总会像父亲对待女儿那样慈爱,这让凉至多少有些无所适从。她知道,她做不到像父亲那样云淡风轻。
顾西扬在苏笑病房里的时候,顾念苏的电话便打过来了,凉至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心力交瘁地准备迎接顾念苏的一顿斥责了,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顾念苏开口竟然问:“你爸妈怎么样了?好点没?”
这丫头,良心发现了?
“好点了。”凉至说。
然后是一阵长达一分钟的沉默,顾念苏没开口,她也不曾说话。
是啊,她和顾念苏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自小到大只会勾心斗角,恶言相向,但其实她们心里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双方对希望彼此可以走出家人的阴影,活得更好,更坚强。
“夏凉至。”顾念苏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了她一声,很有力度的语气,“夏凉至,你知道如果你把自己搞得很憔悴了,我会狠狠地嘲笑你的。”
凉至笑了,眼里有雾气,“嗯,我知道,所以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
那天下午,顾西扬在苏笑的病房里呆了很久。
凉至在外面守了一会儿后,交代了小护士几句,便去了夏漠寒的病房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好多好多话想对父亲说。
站在身上插了各种管子的夏漠寒身旁,凉至忍着心里的酸楚,轻声启齿。话语平淡,语气轻柔,就像说家常事似的。
“顾叔叔终究还是来看妈妈了,想来念苏这些天没少跟他争吵。可是刚刚念苏打电话给我,竟然是在问你们是否安好。她以前多恨妈妈啊!”凉至说着,眸中晶莹闪烁,蹲下来小心翼翼地趴在夏漠寒的床边,“爸,原来人心是会变的,我也没那么讨厌顾叔叔了。你醒来,我听你和妈妈讲你们年轻时候的故事,好不好?”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