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词不达意”的原因很简单,对瑶楚楚,凉至压根就没把她当过是朋友。她想瑶楚楚也是这样,否则她不会在宣告跟她同一个立场之后还在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三月中在J大校园里吵得火热朝天的一件事情是:设院女神夏凉至成为了众人眼中的“蛇蝎美人”,拥有艳压群芳的外表,却藏匿着一颗不为人知的歹毒的心。私下他们都说夏凉至是个没心的人,父母卧病在床,而她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学校和同届同学竞争最优生。
那个时候,她们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非议,无非是因为夏漠寒已经成了半个死人,认为夏凉至失去了庇佑,也不过如此。先前不敢说的一些话全部都在那段时间悉数喷发,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为此,奈绪美还愤愤不平了好一段时间,而凉至在经历了那样的变故之后心境更加开阔了,再者,也不是头一回成为舆论攻击的对象了,她都淡定了,以至于后来舆论是怎么消停的,她都不得而知了,但舆论是怎么开始的,她清楚得很。
转脸望着瑶楚楚,凉至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又不傻,还不至于把收起毒牙的蛇当做善茬。
“你这是要跟我合作的意思吗?”瑶楚楚挑眉,声音轻柔娇软,语气跟她表达的言语似乎不太搭边。
凉至早就习惯了她这副嘴脸,笑,“谈不上合作,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哦?”瑶楚楚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姐姐你要的是什么?”
“股份和自由。”
*
这应该是凉至成年后第一次来公司。
以前再小些的时候,有时候放学早,父亲会派人或者亲自去学校接她来公司,等他处理完一些事情再一起回家。所以对于公司,凉至并不陌生,一些高层的老股东也都能眼尖地认出她来。
忽然,她就知道老爷子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
看到老股东们看她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凉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已经没有了退路。这些老股东都是跟着父亲一路走过来的,他们效忠于父亲,未来自然也会效忠于她,可问题是,她真的没有要从商的打算。
被迫跟公司的高管一一打了照面之后,凉至脚底抹油想逃,老爷子的心腹傅叔却一把将她拦住,毕恭毕敬地说:“大小姐,大家伙儿都在等着您呢。”一语双关。
凉至气极反笑,“老爷子这么落井下石,就不怕我闹翻这公司吗?”
“大小姐,您不会。”
是啊,她怎么会?父亲将毕生的心血倾注,这样的一个夏氏,纵使她不耻回归,也不会狠心地要将它毁掉。
垂在双腿边的双手微微紧了紧,凉至看了傅叔一眼,平静地扭过头走进了大会议室。身后有一双眸子一直在盯着她,她知道,是瑶楚楚。
……
“股份和自由堪比鱼和熊掌,姐姐难道是想兼得吗?”
“不是想兼得,是必须兼得。”
“所以你要把你的一部分股份卖给我,这样你手里既保留的股份权,又可以不被绊住脚吗?”
“是,如果不这样,我想你一分股份都得不到。”
……
但是,现在呢?
瑶楚楚看着凉至的背影,眼底迸出了不明的阴郁。是,就算凉至有意想将股份高价出售给她,她在夏氏获得的权利依旧不如她的高,只因为她才是夏氏财阀名正言顺的千金大小姐!
*
夜廷深接到凉至的抱怨电话时人在夜家的书房外,夜寂在里面等他,他是看到来电显示是她之后特地出来接听的。
那丫头怕是被气得不轻,他在电话这边似乎都能听到她的捏得指骨作响的声音,等到她说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淡淡地开口,“不会可以学。”
和夏老爷子的意思差不多,可想而知,那边凉至的脸会阴沉成什么样子。
在叫她妥协吗?不是的。夜廷深知道,夏漠寒生前就不会让凉至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既然在他的墓前承诺了会照顾好凉至,他又怎么会逼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呢?
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眸色凝了凝,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凉至那边告急,电话便掐断了。他无奈地摇摇头,走进了书房。
夜寂倚靠在沙发上,换掉了已经凉透了的茶,“是因为公司的事情?”
父亲这话说得有些隐晦,乍一听,会以为是关于夜氏的。但夜廷深听得明白,笑了笑,“是啊,夏爷爷落井下石,那丫头气得跳脚。”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凉至那么骄傲的人,就这么被自己视为敌对方的人摆了一道,能高兴吗?
“你怎么看?”
夜廷深想了一下,“那丫头刀子嘴豆腐心,喜欢反其道而行。其实她心里肯定是想替她父亲守着夏氏的,只是拉不下脸来罢了。”换句话说,如果夏老爷子一开始就对凉至说,你父亲走了,这家里你也没什么好挂念的了,给你一笔钱,你自己自生自灭去吧!那么凉至一定会费尽心思地留在夏氏了。说白了,夏家人骨子里都太傲,若是能有一方先妥协,事情都会好办得多。
儿子是了解夏家那小丫头的,夜寂闻言,沉思了片刻,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让人给老爷子捎带了夜廷深话里的意思。
“您很希望她从商?”
夜寂挂了电话,笑,“你不也没反对吗?”这是夜寂所意外的,他知道凉至喜欢的并不是尔虞我诈的商场,他以为廷深会让她坚持她自己的立场。
夜廷深抿了口茶,“有原因的。”
“哦?说来听听。”
“3月凉至返校之后本是和同届一同学共同竞争设计学院本届最优生,她本就少参加了一场比赛,虽然之后有夜氏出面帮她做担保,但差距难免。所以我以为最后的时刻她会全力准备毕业展,可事实上她放了水。”夜廷深说着,眉梢染上了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他不是在否认她的努力,那段时间她经常熬夜到很晚只为把双休的时间空出来去上海陪父母,这是他知道的。他知道这件事情只是偶然一次,他到J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凉至趴在书桌前睡着了。他给她收拾整理的时候,才发现凉至看的并不是与她的专业相关的书,而是关于经济管理的。
后来他去过几次J大,打听到凉至这段时间很少泡在设院的图书馆,相反,经济学院的自习室中常常能看到她的影子。
闻言,夜寂也明了,但眼底多少揉进了些惋惜,“老夏是不希望他女儿从商的。”
夜廷深笑了笑,替父亲续了杯。
不希望吗?其实,他又哪里希望凉至放弃自己喜欢的去从商呢?
*
夜廷深被禁足在夜家老宅这事,凉至是将近傍晚时才知道的,夜南歌给她打了电话。
为什么会禁足呢?凉至只大致听夜南歌提了一嘴夜家定下的条令,想到那个看似不平易近人实则却重情重义的男人,凉至打从心里替父亲高兴,有生之年有挚友如此,想必父亲的一生都是圆满的。
但是,因为对象是夜廷深,她势必要弄清楚一些事情,比如夜廷深为什么会突然对夏氏下手收购,又比如,除了禁足,是否还有其他的惩罚。
约见长辈,凉至事先确定了夜寂那个时间段所处的位置,然后挑了一个近点儿的餐厅。夜寂平日里还挺忙,时间很宝贵,考虑到这一点,凉至特地提前到了餐厅,跟餐厅的人打了招呼,希望一会儿他们能够尽可能地替夜寂节省时间。
夜寂到得很准时,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在餐厅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到了座位前,凉至站起来欠了欠身,夜寂坐下后招呼她坐下,她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凉至已经点好了菜,夜寂刚落座没多久,菜式便陆陆续续上齐了。想来这个女孩子设身处地地在为他着想,生怕他误了时间,这点,夜寂还是挺欣赏她的。
用餐前,夜寂问了凉至这么一个问题:“今天,你是以廷深女友的身份请他的父亲吃饭呢,还是以商场准新人请前辈吃饭?”
凉至是这么回答的:“以故友女儿的身份,替父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意。”说完,凉至敬了夜寂一杯。
打从那一刻起,夜寂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仅细心,还很聪明。
“来替廷深求情的?”夜寂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凉至也不避讳,放下餐具,“是。”
夜寂挑了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禁足三天,也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算不得什么大处罚。”
“对于他个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对于夜氏而言呢?”凉至语气平平地反问了一句,眉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还不至于让夜寂听了心里不舒服。她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您也知道廷深不是个冲动的人,也不是个见利忘义的人。他会这么做,一定有他不得已的原因。”
有那么一瞬,夜寂是失笑的。
看来小丫头精明得很,这话里话外虽然是在给夜廷深说好话,其实更像是在套他的话。收购夏氏的原因于他们夜氏而言并非见不得光,但廷深请求他闭口不言,那他也只好缄默不语了。
“凉至,家有家规。我这么做,还希望你能理解。”夜寂回答得四两拨千斤。
凉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后,她的声音放软了,“夜叔叔,我理解您,我也很感激您对我父亲的忠诚和重视,但规定终究不是一成不变的。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要干涉您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看她难以启齿的样子,夜寂恍悟,“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说。”
“我想,必要的时候能通过您的帮助,将夏氏全权收购。”
*
“小丫头挺有头脑的,如果从商了,怕是不会比你差。”
那晚回去,夜寂对夜廷深说了这么一句话。凉至邀请他吃晚餐这件事情夜廷深是清楚的,特意叮嘱了父亲,切忌言多必失。
闻言,夜廷深的眉眼融入了暖意,附和道:“嗯,确实是不错的丫头。”
油走商界多年,几时听过夜寂这么夸过同行的人?就连夜廷深也是在取得了澳洲某大学的硕士学位证后归国,在商场崭露头角后才得到了父亲的肯定,而凉至那丫头,这才半只脚踏进商圈呢,夜寂就已经这么重视她了。
晚上的时候,夜廷深给凉至打了电话,接通之前所有想说的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结果通了之后,他硬是没说出个什么来,只无奈地叹了声:“你啊。”有宠溺的意味。
他其实是想问她,是决定要从商了吗?但是转念一想,这事情牵连甚广,或许当面说会更好一些,于是只低笑着问:“想我吗?”
夜晚,是最适合说情话的时候,奈何凉至不给面子地回了句:“没空。”这让夜廷深很受伤。
“在忙什么?”带有几分好奇,他真想知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然霸占了他的地位?
结果,凉至回的两个字差点没让他喷出一口老血,夜很黑,他的脸更黑。
凉至说:“造人。”
夜廷深差一点就要脱口“和谁”两个字了,但凉至没给他开这个玩笑的机会,自己就先笑了,“是不是觉得我有点魔怔了?”
“有点。”这是由衷的。
“吓到你了没?”
“嗯。”
怎么会没吓到?他现在脸都还是黑的呢,万万没想到,“造人”这两个字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从她口中说出来了,还是在两人通电话的情况下。
那边传来了凉至的笑声,吓到归吓到,心情还是愉悦了不少。夜廷深躺在床上,手背搭着额头,眼里似有辰星闪耀,只可惜,现在无人欣赏。
凉至说了她为什么会突然说“造人”这两个字的原因。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呆在夏氏的公司,秘书不过带她去参观了下父亲的办公室,结果一堆事情就揽身上来了,夏氏上上下下都在传她要回夏氏坐镇了,凉至头疼了一下午,夏老爷子说:除非你找到一个留着姓夏的男性商人,否则这担子你非挑不可。
凉至无语:就算我现在生一个也得等到18年之后啊!
补刀一:而且不一定是男性。
补刀二:而且还不姓夏。
夜廷深听到她的吐槽之后,先是低低的笑从喉间溢出,过了一会儿成了咧嘴大笑了,故意问她:“那你儿子姓什么?”
“姓夏!”似赌气,“怎么就不能姓夏了?男女平等的社会,为什么一定要随父姓呢?”
夜廷深想,这才是21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有点俏皮,还有点任性。
“好好好,以后我们的孩子都随你的姓。”这话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岂料说完之后,那边一片寂静,静到他隔着手机都能听到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小丫头八成是害羞了,想到这里,夜廷深已经能脑补出她那张染上了红晕的脸蛋,每次她低头在他怀里时,他总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要是二叔能出来就好了。”
其实那边只是想转移话题,散散脸上的热气,却殊不知这话落在夜廷深的耳朵里让他当即就变了脸,“别闹。”
凉至也没多想,哀怨地说:“那我能从哪里找个姓夏的商人来啊?再说了,非亲非故的,我也不放心。”
“还挺有良心的啊。”
“那是。”那边一点也不谦虚,思考了一会儿,提起了晚餐时向夜寂提出的请求。
请求夜氏并购夏氏,一是这样一来夏氏上下不会群龙无首,二是万一非要她接管的话,有夜廷深在上头担着,她胆子会大一些,三是并购之后,管理层势必要清人,这样一来她才好不被束缚。
想得倒是挺周全,于夜氏的好处也是不小,唯一不受利的就是夏老爷子和夏老爷子培养的心腹们,也难怪夜寂会说这小丫头若是真的从商了不会比夜廷深差,她狠起来还真是不手软啊。
“如果有必要的话。”夜廷深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真的从商了,我可以教你。”
*
在夜廷深被禁足的同时,凉至也被“关”在了夏家,由老爷子的人全天监护着在书房里学习着“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
一满桌有关于经济管理的学术书,凉至一个头两个大,瞄了一眼四周,四个保镖围着她,门口还站了两个,这架势,真没谁了。
陈伯站在保镖圈之外,毕恭毕敬地守在那里。他原先是跟随着父亲的,现在被老爷子调回老宅来照顾她,这也是凉至愿意的,父亲的人总比老爷子的人亲近。
九点多的时候,老爷子来督查来了。然而,一听到脚步声,本来正儿八经看着书的凉至立马趴在桌子上装睡去了,导致的结果就是老爷子站在门口,气得指着某保镖低喝:“把大小姐叫起来!”
那保镖有几分为难,老先生的话不能不听,但这大小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啊!
所幸凉至还不会为难无辜的人,听到老爷子这句话后,直接换了个姿势趴着,不耐烦地嚷嚷:“吵什么吵?剥夺我的自由还不准我有休息时间了?”
然后,夏老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甩门就走。
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凉至才坐直了身子,中规中矩地翻起了书,对着周围四个保镖说:“累吗?累就去坐着,站这儿挡着光了。”
保镖汗颜。
而站在一旁的陈伯心里也是有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睛却有些发酸。
如果先生和太太还在,小姐哪里需要受这样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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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在监控之下苦苦钻研经济管理,晚上窝在床上同夜廷深抱怨,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四天,凉至就觉得自己要被那老头子给逼疯了!
四个保镖贴身跟随,无论去哪里,还有两个守在门外,这直接断了她逃跑的念头。但,如果这样就能让她中规中矩的那她就不叫夏凉至。
老爷子吩咐下人每天按时叫她起床,她拒绝无效之下,便反锁了房门,结果有身手矫健的保镖直接翻窗户闯进来了,大清早的吓得她魂都没了,哪里还有发怒的力气?她只有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了。
垒得比她还高的书摆在书桌前,还都是专业性极强的,说看不懂是真的,不想学也是真的。老爷子却说,看不懂可以问,我不介意待在家里专门教你。凉至说“看见您我就更没有学习的欲望了”,结果老爷子还特地给她请来了家庭教师,她差点没把书桌给掀翻了。
“或许你可以提议,让我来教你。”
这是夜廷深给她出的主意,凉至觉得挺中用的,第二天就打算跟老爷子提。结果第二天早上到点了,却没有人叫她起床,还是她这段时间适应了自己醒的,出门也不再有保镖跟着了,原本监视她的N双眼睛没有了,她非但没觉得自在,反倒有些生疑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用完了早餐再去书房,她脸上立马又阴云密布了。好嘛,老爷子这次直接亲自坐镇书房了,是要看看她能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吗?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