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0日,教师节,老教授应邀莅临北溯工作室上海分室,陆靳北亲自开车去J市接的他。
后车座坐着一脸不情愿的凉至。
她是被蒋宁硕强行塞上陆靳北的车的,美其名曰担心陆靳北一个人的面子请不动老教授,非得让这两个老教授最得意的徒弟同时去。然而现如今,陆靳北确实是设计界独占鳌头的新秀,而凉至……
她想,她只有被老教授骂的份儿。她觉得蒋宁硕把她塞上车纯属来给陆靳北保驾护航的。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去年凉至弃设从商的事情在他们这一届设计系学生圈内传得火热,J大设院上下无所不知,轰动一时。老教授虽然深居简出,但却格外关注这个备受他器重的学生,可想而知,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失望和生气。
去年凉至来过一趟J大,但,她并没有去看教授。
原因,大抵与她现如今的不情愿相同。她总觉得,她挺没脸去见人教授的。陆靳北当初大四还未毕业就已经在设计界小有名气了,而她,却连最优应届毕业生的名额都没能拿下来,还丢了设计好一段时间,指不定会被教授骂成什么样。
“别紧张,你越是这样,教授越觉得你是在心虚。”陆靳北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凉至的神情,忍不住开口说。
这是和夜廷深彻底把话说开之后,凉至第一次与陆靳北单独相处。
挂在副驾驶座椅上,凉至轻叹了一口气,由衷地说:“可我现在确实瘆得慌,当年高考、比赛什么的我都没现在这么紧张。”
陆靳北勾了勾唇,送她四个字:“自求多福。”
“……”
凉至觉得,她和陆靳北的相处相较以前,轻松多了。以前她对他真是又敬又怕的,当着他的面,她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敢说的那种。可能现在确实是已经认清楚自己的感情了,也已经跟廷深说清楚了,所以面对他的时候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束缚。
不过……
凉至又想到了刻有陆靳北名字的那条项链。
“学长。”
陆靳北专心开着车,只“嗯”了一声,凉至便把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通通吞了回去,干笑了两声,“等会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然而。
当两人赶到老教授家里的时候,教授的太太告诉他们,半个小时前,教授已经被接走了。
*
艺术家骨子里似乎自带了一股高傲的劲儿,似乎越是功成名就的艺术者,他的性情便越是难以捉摸。
在凉至眼里,老教授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老头子,性情变幻无常,脾气更是让人捉摸不定。所以,当她得知接走他的人竟然是夜廷深的时候,她就很好奇夜廷深究竟是给老教授灌了什么迷魂药,以至于老教授竟然和颜悦色地与他面对面而坐,悠闲地品着茶。
凉至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瞥了一眼陆靳北,虽说他的神情不如自己夸张,但也看得出来,他也挺惊讶的,不过他只笑着对她说了句:“发现你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这……
凉至也不管他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了,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上前。
老教授先是看到了陆靳北,原本和善的脸垮了几分,但眉眼中仍旧有着洋洋得意,等看到陆靳北身后的凉至之后,笑容直接就没有了,耷拉着胡子,好不开心。
凉至尴尬了,扫了一眼教授对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夜廷深,叹了口气:还是不要指望他了,陆学长说得对,自求多福吧……
“那个……教授……”
老教授招呼着陆靳北坐下,直接视凉至为空气了,而夜廷深也难得地与陆靳北相处得那么和睦,三人有说有笑有茶喝的,反倒是凉至被干晾在了一边,做什么都不好。
而最后的结果是,夜廷深拯救了她。
回上海的时候,老教授坐上了陆靳北的车,凉至也知趣儿,默默地上了夜廷深的车了。车门一关,她那副受人欺负的委屈模样立马收了起来,盯着夜廷深,问:“说!你给教授下蛊了?他跟你头一回认识吧?怎么聊得那么火热?”
夜廷深笑了笑,探过身慢慢凑近她,凉至一下子抵住了他的肩,警惕地看着他,“别不分场合地占我便宜啊!”陆靳北他们的车已经开在前面了,如果他们落下太远,自然是不好。
结果夜廷深还真没把她这话当回事,又往前压了压,手勾到了安全带之后才缓缓退回,还生怕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似的,将安全扣伸到她眼前晃了晃,“说说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
凉至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了。
得,合着还是她自作多情了。
“不过……”车子缓缓驶向了正路,“我跟我老婆亲热亲热,怎么就叫占便宜了?你当那结婚证是摆设啊?”
凉至一头雾水,怎么扯到结婚证上面去了?
看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夜廷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久久的,直到她精心做过的发型毛躁躁的才收手,满意一笑,转移了话题:“不是很怕被教授骂么?我这样不辞辛苦地大老远赶来替你解围,感动吧?”
凉至直接甩给他一白眼,故意酸他:“你是见不得把这机会留给陆学长吧?人倒长得挺壮硕的,怎么心眼儿就那么小?”
“除了心眼儿,我哪里都大。”夜廷深说着,唇角染上了一丝邪气,和凉至对视的时候,他眼睛往下一瞥,凉至立马明白他的意思了,扔给他三个字:“不害臊!”便干脆不理他了。
夜廷深哈哈大笑,至于凉至问他的那个问题,他想了想,她似乎并不需要知道。
另一辆车上。
没有了凉至这个人肉护身符,陆靳北心里多少有几分没底,面上虽然平静惯了,但紧抿的嘴唇和冒汗的手心都出卖了他。好在,上车之后教授便一直在闭目养神,并没有说话的打算,这样一来,陆靳北便松了一口气。
车子过收费站的时候,教授睁眼了,陆靳北刚刚紧张起来,便听到教授幽幽地问了句:“那丫头就这么嫁人了?”
问得陆靳北愣是老半天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嗯”了一声,又觉这样不礼貌,便回答:“应该是已经定下来了。”他不知道内幕,只通过凉至无名指上的戒指判断的。她亲手设计的至深丢失了一枚,夜廷深便高价请人重新订做了一枚钻戒,用于求婚。
闻言,老教授吹了吹胡子,睨着陆靳北,“丫头都要嫁人了,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定下来?”
陆靳北背脊一僵,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敛起,缓了口气,轻声说:“我还早。”
“还早?”一听这话,教授不高兴了,“年轻人,赶时髦呢?虽说国家现在提倡晚婚吧,但你研究生都毕业了,老大不小啦!你算算啊,今年你都二十七八了对吧?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等你谈了恋爱,也不会马上结婚是吧?至少得谈上个一年半载什么的才能定下来,这还算你一次成功呢!”说完这一堆之后,老教授又补充:“不过呢,男人稍微迟一点成家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敛了下眸子,对于这个话题,陆靳北除了淡淡的笑着,又能说些什么呢?他知道教授本人就是晚婚者,三十好几快四十了才娶了妻,并且妻子身体不好,所以两人一直没有孩子。教授一直把他的学生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他和凉至两人,虽说凉至总抱怨教授骂她骂得最惨,但,这又何尝不是“爱之深、责之切”呢?
“丫头命好。”教授捻着自己的胡子,“虽说结婚太早了,但那男人对她也是真心。这不?担心丫头被我骂,一大早就跑来我家楼下左一声‘教授’右一声‘教授’地喊着,搞得跟我挺熟似的。一车厢的伴手礼哟,弄得我家那口子都不好意思把他拒之门外了。你说这礼多必诈啊,它还真是这个理。不过啊,这小子太会做人,我这都不好意思拒绝他啊!”
听教授转移了话题,陆靳北些微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问道:“他请您做什么事情吗?”
“嗯哼,请我给他们俩口子设计婚戒。”教授激动了大半天了,这会儿提起依旧兴奋不已,拍了把陆靳北的肩膀,“所以小子,你也赶紧的找个好姑娘定下来啊!趁我这脑子里还有点儿东西。咱们师生之间,送红包啊份子钱什么的太俗气,咱搞艺术的,就要搞点特别的礼物!”
陆靳北恍然大悟,眼底的黯淡稍纵而逝,笑了笑,没说话。
教授亲自设计的婚戒,怕是比份子钱有价值、有意义多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