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内,路两边种着的梧桐开始簌簌地落起黄色叶子,随着风在空中打个圈儿,接着悠然地铺陈在地上。
又是秋天,距离入学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孩子们的日常生活从在家里打打闹闹变成了在学校发奋图强地读书。
这是盛忠远与何秀英的盼望,但是,他们夫妻俩其实并不知道孩子们在学校到底有没有努力。
直到期中考试将近。
幼儿园放学比较早,三点钟就要去接孩子,盛遂行难得有空,代替爹娘去幼儿园门口接岁岁。
小家伙现在在幼儿园小班混得如鱼得水,第一天穿着军官装入学,还帮老师哄好了不少小朋友,从此班里的孩子都格外喜欢岁岁,证据就是,盛遂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现岁岁的口袋和书包里装着小零食了。
这些孩子都是城里人,父母不是国企工作人员就是军人子弟,总之家里条件都不错,经常给岁岁塞好吃的,有时是一颗糖,有时是一块小饼干,还有的会给巧克力。
为了还礼,家里也会让岁岁带些好吃的去幼儿园,分给别的小朋友们。
盛遂行站在幼儿园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忆起岁岁的这些往事,不多时,空旷的学校门口涌现出了不少人,他们有的认识,三三俩俩地说话,有的不认识,可是转头对了个视线就能聊起天来。
聊的话题屡见不鲜,无非是谁家的孩子学习好,谁家的孩子调皮捣蛋,这些话也不用当真,只是听听家长们的暗中炫耀或是牢骚抱怨罢了,言辞都夸张得很。
兴许是盛遂行长得有些不近人情,周围的大叔和婶子都绕过他,不与他说话。
旁边的一位大婶离他很近,谈论起她家的小孙子,露出满脸自豪,夸耀道:“我家孙子前些天回家,又学会了一首诗,满打满算,他都会背二三十首了。”
“诶哟,那你家孩子真是聪明,我家的就不行了,成天净爱玩儿,回家问问他学了什么,他说老师什么都没教,你看这气不气人?”婶子气得都要捶胸顿足了。
“妹子你放宽心,小孩子爱玩是天性,这聪明还没显出来呢,你且等着瞧,你孩子一定顶顶聪明!”
……
盛遂行听了几句,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他家弟弟的小模样,岁岁不是个一学就会的神童,但也不是光玩不学的小调皮蛋,上了这么多天学,小家伙也会摇头晃脑地背一两首诗了。
就是压不准音和字而已。
他刚在心里补了一句,结果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放学铃声一响,幼儿园的老师带着小朋友走到铁门门口,一个个把孩子交到家长手中,岁岁个头小,排在最前面,当然,李老师也最爱牵着这小家伙。
盛遂行的样貌和身材在人群中最为显眼,岁岁一眼就看见了哥哥,摇晃着另一只空闲的小手,像是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般,声音脆响地叫唤道。
“哥哥,窝晃学啦!”
盛遂行舒颜一笑,大步流星地朝那边走去。
李老师认得盛遂行,便笑着放岁岁出去,还顺便提醒道:“岁岁家长,我们明天会查孩子们的古诗背诵,今天回去可要监督岁岁多加练习了。”
幼儿园没有正式考试,对孩子们的要求也不高,认几个数、识几个汉字和学儿歌跳跳舞,外加一学期背两首古诗就行,其余时间教授给孩子的都是一些良好的生活习惯,比如便后洗手,饭后刷牙等。
明面上不说,但查背古诗已经算是场半正式的小考核了,这可是岁岁上幼儿园以来的第一场考试。
等到岁岁和每一个小朋友说完再见后,盛遂行才拉着岁岁的手从人群中穿出,低头问道:“你们明天要考哪首诗?”
岁岁乖乖地迈着小短腿走路,回答道:“系米农。”
他费背的。
盛遂行叹气道:“……那是悯农。”
他已经分不清岁岁这是乡音难改还是纯粹的年纪小,咬字不清了,反正上了一两个月的幼儿园,岁岁还是满口不标准的小嗓音,没学会京都话不说,差点让整个班的小朋友学了岁岁的口音。
“喔。”岁岁应了一声,再出口还是老样子,毫不自知地说道:“米农,哥哥窝费背米农。”
“……行,那你背背看。”
“拔河在中午,汗滴和土土。谁次盘啾餐,盘啾餐……”
岁岁背了半截儿,剩下一句怎么都想不出来,伸手敲了敲脑瓜子,聪明的小脑袋被敲地“梆梆”响,他放学前还会背的,怎么一出门就忘记了呀。
岁岁还在苦思冥想,可听完前三句,盛遂行早就已经不抱期待了,甚至气得想笑。
不要求普通话标准,稍微含糊一些也没关系,可是再怎么样,“锄禾”能离谱成“拔河”,“谁知”能变成“谁吃”吗?
小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是在中午拔完河,热得一脸汗水外加灰头土面,接着问谁吃了他碗里的饭?
盛遂行的表情一言难尽,可这时,岁岁却想出了最后一句,彻底证明小家伙的诗和农民与粮食的主题毫无关联。
“窝想起来啦。”岁岁仰着小脸,笑得眉眼弯弯,开心道:“系泥姐姐辛苦。”
拔完河的姐姐很辛苦,所以就累得把饭饭吃掉了,岁岁觉得这是首赞颂姐姐的诗。
多好的一句“粒粒皆辛苦”却成了岁岁嘴里的“你姐姐辛苦”,诗人知道岁岁这样歪曲诗作都该气得够呛。
底下的岁岁一脸求夸的可爱表情,盛遂行扯扯嘴角,不想打击小家伙的自信心和学习的热情,只能勉强道:“……真棒。”
他嘴里的“但是”两个字还没出口,岁岁已经开心地嘻嘻笑了,晃悠着被拉住的小手,走一步就蹦跶一步,比小兔子还活泼。
“算了。”盛遂行看着小家伙的发顶,无奈地低声叹了口气,先让岁岁开心一会儿,回了家再重新教。
总不能一直教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