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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红梅要自取灭亡,沈嘉楠自然乐得轻松,便倚靠在门前,抿嘴笑看着她继续作死。

而此时,山下的几个长舌妇,已是被对方气到发抖,纷纷单手掐腰,指着她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小蹄子瞎说什么呢?谁污蔑人了!?”

“就是!一天天的,活儿不好好干,就知道眨着双狐狸眼到处勾引男人,现在还倒打一耙说我们诬陷你?要不要脸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

牛春花白了好姐妹赵红英和李招娣一眼,继而朝着站在半山道上的蒋红梅讽刺道,“她要是要脸,就不会天天建国~~顾钰~~的喊不停了!”

她边说,边学着对方,伸手揪着垂在肩上的两根短粗麻花辫子,扭捏作态地喊了起来,“建国~~你真讨厌!~~顾钰~~人家是为你好了~~”

“哈哈哈哈!”

两人被她那做作的滑稽模样,逗得捧腹大笑,“春花儿,你别学了,人家那喊人的声音能拐着弯儿的绕上天,将人迷死,你这就跟大母牛发情似的,看着就吓人!”

赵红英朝半山上的蒋红梅,不屑地斜了一眼,“你啊!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狐狸发sao了!”

“哈哈哈哈哈哈……”

李招娣和牛春花因她的话,再次爆笑出声,乐得前俯后仰,毫无形象可言。

“你,你们粗鄙,龌龊下流!”

见三人如此污辱自己,蒋红梅顿时急红了眼,“我和建国明明是知己好友!顾钰是我的未婚……”

“红梅!你别说了!”

赵建国,见这人还要和下面那三个破喇叭(嘴碎)掰扯,急得站在背人的院墙旁,对着她招手低语,“春花嫂子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要是把她仨儿得罪狠了,有你好果子吃,知道不?”

“赵建国,你说什么瞎话呢!?”

蒋红梅不忿开口,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这事儿本来就是她们没理,为啥要息事宁人!?”

说完,她无视对方黑脸,转头又朝着山下几人扬声大喝起来。

“牛春花,赵红英,李招娣,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儿没完!”

她侧身而立,挺直腰杆向山下几人厉喝出声,“一会儿我就去公社找书记评理,问问他有人诬陷我背着未婚夫顾钰和他儿子不清不楚该怎么办?”

三人闻言,蓦然愣住,继而大笑,“哈哈哈哈!你去,快去!我们都好好看着呢!”

他们听到蒋红梅说出这样的话,乐得直接笑坐到了地上,心想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整个红旗公社的人,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看出赵建国喜欢她。

而赵前程本人,虽然对她不喜,但因着这个女人是个高中生,又来自大城市,便默认了自家大儿与她来往,并时常照顾着对方。

这事儿,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他们心里虽有不满,但赵前程是大队书记,大家的命脉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就不敢多言,只能当睁眼瞎。

现在好了,她白吃了好饭,还要掀桌子大喊不干,以赵前程的性格,能饶得了她才怪!?

“你,你们……”

蒋红梅见她们越笑越得脸,气得全身发抖,以至于脑子里搜罗了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怼人,只得委屈地转头看向脸色难看的好友,想要让他帮着评评理。

“建国,她们太过分了,不仅胡乱诬陷你我,还有顾钰之间的关系,态度还如此恶劣,这种人绝不能留在大队,我们必须上报上去,让队里的人好好处置她们。”

赵建国闻言差点气疯了,以前,他还觉得蒋红梅单纯可爱,不谙世事,可现在听到这个女人说的话后,只觉对方脑子被驴踢了。

这会儿,他恨不得一脚将人踹下山摔死算了。明明是一件小事儿,只要他私下去与三个碎嘴婆娘的男人打个招呼,她们回去必定挨揍,以后也不会再敢乱嚼舌根。

大伙儿心里门儿清,这年头,尤其是在乡下,关于男女作风问题,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会闹大。

毕竟,这不仅会连累到大队名声,影响到后续一些评选和集体利益,还会连累年轻男女说亲,所以,乡亲们就算再浑,有时候还是会注意分寸。

她可倒好,非要上赶着找骂结仇,将事情闹大,这不是将自己的把柄递到对方手中,任人搓圆捏扁吗?

再说一点,他真的有些怀疑,蒋红梅到底真傻,还是没有良心?他每天恨不得把这人捧在手里宠着,可刚刚,她竟然说自己是顾钰的未婚妻,而他只是知己好友。

去他妈的知己好友!敢情这白痴女人是把自己当备胎,那他还伺候个屁啊?

赵建国越想越气,当即在心里暗暗做下决定,以后一定要远离对方,不再做冤大头了。

而等着他帮忙出气的蒋红梅,见自己话都撂下半天了,这人也不应声,心里顿时堵得不行,忍不住张嘴又喊了一声,言语间尽显暴躁,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小意。

“赵建国,你发啥愣?”

她伸手指着山下的人,对其怒不可遏道,“这些泼妇在下面胡言乱语半天啦,一直污蔑我们两个有关系,你不说出来解释一下,反而一直躲在那里,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

她唧唧歪歪个不停,赵建国心中的怒火,却是再也压制不住,当即对着她高声嘶吼起来,“你闭嘴!猪脑子,猪脑子!!”

话音未落,赵建国满腔的浓烈爱意,再次喷涌而出,迅速将其心底那仅剩不多的后悔与不甘,快速淹没。

赵建国愤恨的眼神,瞬间变得痴迷,但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却让他烦躁地忍不住抬手大力敲打起脑袋来。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分裂开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心上人。

而蒋红梅,却因其怒骂,惊得仿佛天塌一般,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一双杏眼霎时漫起了层层雾气,“建,建国!你,你凶我!?”

她西子捧心地踉跄几步,出声质问对方,“建国,你,你怎能如此善变,之前你不也说过,不喜欢公社的这些长舌妇乱嚼舌根吗?$@¥#@¥$……”

“别说了行吗?”

“为什么呀?我$@¥#@¥$……”

赵建国被她吵得脑子嗡嗡作响,头疼不已,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处,他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当即猛地站直身子,而后在蒋红梅还在叨叨不停时,埋头横冲直闯地越过对方,大步跑下半山,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了碎石堆。

他这一操作,可把牛春花几个和半山上的蒋红梅整懵圈儿了,纷纷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沈嘉楠,瞥了眼她们几个的矬笨样儿,嘴角控制不住地猛抽了数下,“那个……蒋,蒋红梅,你家赵建国走了。”

他站直身子,上前两步站定,抬手指着山下,憋笑着“好心地”提醒当事人,“你不去追他吗?他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蒋红梅闻言,原本发热的脑子,瞬间冷静许多,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心中更是无比委屈,她是不该那么说赵建国,可对方也太过分了些!

知心好友,不是应该互相体谅的吗?她会骂人,也是因为,牛春花这几个长舌妇胡乱编排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她才会一时愤怒,失去理智的。

若是刚刚,赵建国站在她这边,帮着对付山下那几个泼妇,她也不至于大发雷霆说那些伤人的话。

再说,他错得更多好吧!作为知己好友,作为男人,不仅不在她被人欺负时,挺身而出,反而躲在墙角闷不吭声,并且到了最后,还骂她“猪脑子”……

呜呜!太过分了!蒋红梅忍不住蹲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她此刻不知怎的,好想,好想顾钰啊!

山下的牛春花几个,听到这人又嚎了起来,觉得无语极了,忍不住开口怒骂,“这是有病吧!怎么动不动就哭?”

“你不知道人家是水做的吗?”

“放屁,刚才吼赵家老大的时候,就跟个老母猪喷火似地嗷嗷直叫,哪里像水做的了?”

李招娣和赵红英闻言,纷纷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老母猪喷火,春花你咋那么会说呢?哈哈哈哈……”

蒋红梅听她们还要出言侮辱,气得猛站起来,泪眼婆娑地怒视着对方,扯着嗓子大吼一声,“你们太过分了!”

而后,在三人的谩骂中,哭着跑下半山,朝着知青点溃败而逃,牛春花她们这才彼此互看着松了口气,知道蒋红梅暂时不会去找赵前程告状,便瞪了半山上的沈嘉楠一眼,随即急急忙忙离开了。

少年无语地瘪了瘪嘴,正要转身进院儿,就见顾钰捧着把野葱头,从远处缓缓走来,他高兴地弯起眉眼,奋力招手呼喊起来,“顾哥,顾哥!”

顾钰闻声,抬眼间,就看到了站在半山道上的沈嘉楠,冷峻的眉眼,霎时变得温和几分,“别站边上,进去等我。”

沈嘉楠摇头,“我就站这儿。”

随即隔着半山,就那么和对方说起话来,“顾哥,可惜你来晚了,不然还能看场大戏。”

“什么大戏?”

顾钰走上山道,抬眼与之遥望,沈嘉楠抿嘴乐了起来,“刚刚蒋红梅和赵建国又来找你去修屋顶…………他们说话太难听,就被我泼了一身水,赵建国气得想打我,结果…………后面被我给怼了回去,正好牛喇叭她们路过……”

“呵!”

顾钰上到半山,好奇发问,“牛喇叭是谁?”

“牛春花啊!?”

少年扬声回话,一双大眼又黑又亮,眸中满是得逞与兴奋,“我怕赵建国又往你和我身上泼脏水,就故意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那牛喇叭听到后,误会他俩是上山钻草窝,然后……额!”

他顿住话音,有些尴尬地伸手挠了挠头,继而抬眼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对方,“顾哥,我那么对蒋红梅,你,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忍她和赵建国够久了。”

顾钰走上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少年进门,沈嘉楠听他那么说,又观其面相,确实没有半分勉强,这才高兴点头,而后一边继续述说刚刚的事,一边进门。

“做得不错。”

顾钰勾起嘴角,对其投了个赞赏的眼神,便走到泉眼边蹲下,一边洗菜,一边说,“帮我拿个盆来。”

“哦!”

少年点头,随即又道,“顾哥,可是我已经做好饭菜了。”

但他说是那么说,还是听话地跑进厨房拿了个盆出来放在他面前,而后自己也跟着蹲下帮忙,顾钰推了推他的手,“我来就行,你不是爱吃这个野葱头吗?给你洗了拌着吃。”

沈嘉楠听是为自己洗的,心里十分高兴,“谢谢顾哥,不过我想留着下顿吃,这样就能省一顿菜了。”

“没事儿,还有呢?”

顾钰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清洗,“我在牛棚附近发现了一片,够你吃个十顿八顿的了。”

“这样啊?那就不省了。”

少年不再纠结,见他将最后一根葱头洗净,便端起菜盆起身,“你休息,野葱我来拌。”

话毕,他就快步跑进了厨房,顾钰笑着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也跟着走了进去,见其正在拿碗拌葱,就主动上前,将桌上的罩笼揭开,随手盛了两碗稀饭,摆上筷子,这才坐在饭桌前,静静看着站在灶台前的少年做事,眸中染上了些许温柔。

“顾哥,你稍等,马上就好。”

沈嘉楠将野葱头切好放进碗里,随手扯下两个干辣椒扔到灶孔里,利用还未完全熄灭的碳火,炮制了几下,见辣椒表露有了些许焦糊,便用棍子扒拉出来,放到灶台上狠摔几下。

将辣椒表面碳灰清理干净,这才放在手里,双掌并拢,快速揉搓成碎末儿,而后倒进壮壮野葱的碗里,加盐反复拌匀,这才端上饭桌。

“顾哥你先吃着,我去洗个手。”

“不差这点时……间。”

顾钰话音未落,对方就跑出了厨房,几息之后,又噔噔噔地冲了进来,在其身旁坐下。

看他跟兔子似的跳出跳进,顾钰觉得有些好笑,抬手便将其中一碗粥,推到少年面前,“快吃吧!饿一天了。”

“嗯!你也吃。”

沈嘉楠笑眯着眼,抬手端起碗筷,主动先给对方夹了一大筷子土豆丝,“顾哥,你快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顾钰点头,“你做的都好吃。”

这点他从不否认,沈嘉楠虽是海市来的,父母都是干部,可基本的生活技能,却都教给了对方,当然,除了种地,插秧这类的活儿。

毕竟,两人一个是医院护士长,一个是拖拉机厂的生产主任,他们的孩子也不需要干这样的体力活。

只是天不遂人愿,两口子虽然能干,却没遇到省心的长辈和兄弟,沈嘉楠的爷奶偏心他大伯一家,下乡的人本来是他堂哥,结果对方爷奶和大伯沈琮文,背着他们一家,一顿操作就把名字换成了沈嘉楠。

临要出发前几天才通知一家三口,沈嘉楠父母当场气炸了,说要去找人换回来,结果两个老人撒泼赖踹地跑到大门口,睡在地上打起了滚,故意大声哭着引人围观。

这年头,孝字为大,再说沈父正是升迁的关键时刻,万不能被人抓住把柄,懂事的沈嘉楠两相权衡,当场就应了对方要求,答应替堂哥沈嘉宝下乡。

沈父哪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的儿子受苦,死活都不同意,最后还是沈嘉楠跪下求他,说不想因为此事,让他和妈妈的事业被毁,对方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不过,他也趁机提出了要求,让沈嘉楠爷奶和大伯一家搬出走,那群吸血水蛭哪会同意,当场就要闹起来。

沈父也是个狠的,直接就说不同意就抱着一起死,反正他们一家三口,拉了六个人垫背,死也值得。

说完,他拎着公文包,就要出门去找上面反映,沈琮文当场被吓得变了脸,连忙将人拉住,开口保证马上就搬,沈父这才不情不愿地倒回屋里,然后又提了个要求。

他问父母,“爸妈,你们是想一次性要一笔养老费,还是让儿子每月给?”

两老不明所以,问他什么意思,沈父冷声回话,“一次性给,你们拿了钱,就跟大哥大嫂他们走,以后别来找我和舒兰。

若是按月给,你们也别再来,留个地址,我每个月送过去就行,以后,我们互相不走亲戚,直到您二老死的那一天。”

“从峰,你,你这是要跟我们断亲?”

沈老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当即激动地粗喘着大骂逆子,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模样。

沈琮文夫妇和两个儿女,吓得连忙上前关心,又是顺气,又是倒水的,那紧张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准备吃席了。

沈从峰看在眼里,却是稳坐其位,不动如山,他爹的身体,比厂里拖拉机的铁门还硬,想死起码还得再等20年看看。

至于其妻舒兰,更是不会多言,她要不是给丈夫面子,早跟他们吵起来了,而沈嘉楠小朋友,尽得两人真传,就更不会多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几人演了半天,见观众不入戏,又换了个做法折磨人,沈老爷子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小儿子一次给足5000块的养老费并一套房子。

沈从峰没说话,当场站起来,去厨房拿了把菜刀藏到身后,又快步走回客厅,在众人懵逼中,猛地剁在饭桌上,随后指着寒光闪烁地菜刀,对着瑟瑟发抖地一家子,冷嗤出声。

“我今天话撂这儿,养老费我和沈琮文一人一出半儿,我给你们算高点儿,就按城里大部分人家的养老标准。

一月给你们二老16块钱,一半就是8块,一年12个月,我就当你们还能活30年,总共2880元。

我凑个整,给你们2900块,爱要不要,不要你们就只管去闹,反正我们工作没了,你们也讨不到好。”

“你,你这个逆子!”

沈母没想到小儿子竟然如此狠心,不讲孝道,气得破口大骂,“我怎么就生了你那么糟心玩意儿,早知道你是那么个人,我当初就该把你摁在尿桶里溺死……”

“抱歉,您没机会了!”

沈从峰冷脸看着她说,“相反,你要感谢当初生了我,不然,你和爸还有沈琮文一家子来不了市里,更过不上这么舒心的日子。

你们一个个,要钱我给钱,要工作我给安排工作,要上好学校,给安排好学校,却一天不知上进,整日打着我的招牌,在工厂和学院耀武扬威,若不是大家清楚我的为人,又有我岳家帮忙,只怕早被你们害得吃枪子儿了。”

几人被他说得脸面有些挂不住,纷纷臊得脸色发红,舒兰眼中闪过讽刺,主动开口揽话,“我和从峰养了一大家子人,到头来积蓄都没两分不说,还被人冤枉不守孝道。

咱干脆这样,我稍后去找娘家借些钱给你们,顺便找个证人过来,同大家立个字据,将原因说明,希望你们拿了钱就立马搬走,别再待在这里恶心人,毕竟,这房子是我娘家送我的嫁妆。”

想想她又道,“若是不走,我就去找警察过来,让他们和大伙儿好好说说道理,大不了鱼死网破。”

众人闻言,脸色皆变,终是不敢再过放肆,便答应两口子的要求。

之后,沈老爷子拿了钱,与老伴儿,大儿一家,和沈从峰夫妇,在几个邻居的见证下签了字据,便带着行李离开了小儿子家。

而此时,沈嘉楠下乡的时间已到,两口子抱着孩子哭个不停,最后反复交代,让儿子好好照顾自己,等他呆足一年时间,沈从峰升迁的事彻底稳了,就想办法将他弄回去。

只是,这沈嘉楠下乡一年半了,家里倒是时常寄钱寄东西过来,可就不见他父母提回程之事,少年表面乐呵呵的,背地里却躲着哭了几次。

而且,顾钰还发现,从前花钱大手大脚,挑食嘴馋的少年,近两个月已经在开始存钱,并试着接受他平日难以下咽的食物。

虽然改变不大,但至少是一种努力,而正是少年这种阳光积极的面貌,深深感染了顾钰,让原本焦灼绝望的他,心中对前景也生出了一丝希望,并开始全面做起了准备。

他收回思绪,又夸了对方一句,少年便臭屁地微抬下巴说,“我也觉得。”

一点儿谦虚的模样都没有,顾钰被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为他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和凉拌野葱,“吃吧!吃饱了早点儿休息。”

“嗯好!”

沈嘉楠高兴点头,继而就着两样下饭菜,将碗里的番薯玉米粥,给吃得干干净净。

顾钰有些惊讶,“今天中午在公社没吃饱吗?”

“昂!”

沈嘉南淡定回答,又自个盛了小半碗稀饭,“我想清楚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否则一旦把身体熬垮了,我别说回城,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他那么说,也是知道,原身挑食,平日吃饭跟猫一样,而自己今天胃口那么好,对方肯定会有疑惑,便说了那么个能够令人信服的借口。

果不其然,顾钰听到他的话,眼中有了一丝安慰,“知道就好。”

想想又道,“放心吧!以后不会让你挨饿受欺负。”

他说完,便埋头狂吃起来,沈嘉楠听其言语,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很快,就被对方夹进碗里的土豆丝吸引了过去,瞬间将疑虑抛诸脑后。

“谢谢顾哥!”

少年一边道谢,一边埋头狂吃,顾钰看他那大口扒粥的模样,眼底笑意又深了几分,继而端着饭碗喝粥,不再发言。

吃过饭后,天也渐渐暗了下来,顾钰点了把葵花杆(以前农村照明用的),交代沈嘉楠关好门,在家休息,他要去牛棚那边走走。

少年一听,便知这人又要去看那几位老人了,就没多言,只是让其稍等,随即冲进屋里,找了自己的一个铝制饭盒,转而去了厨房,将盆里还剩的番薯玉米粥,通通盛进饭盒,随之递给对方。

“只有小半盒了,但也能让他们甜甜嘴。你送去的时候注意点儿,让他们赶紧分吃了,就将饭盒拿回来。”

顾钰闻言,那握住饭盒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收紧,指腹渐渐泛白,与之摩擦出细微的“噗噗”声,“好。”

少年弯了弯眉眼,“去吧!”

“嗯!”

顾钰应了一声,便迈步出了院门,沈嘉楠紧跟其后,一同走出院子,直到看着对方顺利下到山脚,才转身返回院中,将门关上。

随即进屋将两人今日换下来的衣服,通通端到泉眼边搓洗干净,顺手搭在墙角竹竿上晾好,这才放松地扩了扩胸,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既然穿到了那么个糟心的脑残小说里来,他就不能坐以待毙,沈嘉楠从来没想过害人,但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一本破书和两个疯子摆布。

他若不早做准备,赵建国和蒋红梅一旦和好,遭殃的就是他和顾钰,那可是要老命的事,不能儿戏。

————

顾钰离开乱石堆,径自左转走向村尾方向,大队的牛棚,在村尾芦苇荡对面的空地上,紧挨着大山,建在这里的原因,也是因为四处没好路。

若是有人偷盗牲口,除非翻过陡峭的连绵大山,或是开船渡河到对面去,否则就只能穿过村子,走大道离开,但这样一来,偷盗者就很容易被人发现,相当于是自寻死路。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红旗公社这些年接收了不少被批dou下放的特殊人员,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令人头疼的主。

公社干部既怕他们不服管教,想着逃跑,又担心他们说些不好的言论,影响乡亲思想。

考虑再三后,便将牛棚建在此处,并把他们安排过来做事,顺便守着牲口,这样就能两全其美了。

其实,顾钰刚来的时候,也是待在这里的,只不过后来,他姑姑求着丈夫想了办法,也不知怎么运作的,反正过了不到半年,赵前程就把他撵到半山院子里去住了。

不过,他也没那么好心,那块儿前先年是个地主家放杂物的地方,后来对方一家挨批太狠,一时想不通,就通通搓了草绳,全吊死在了树上。

大伙儿一开始都不知道,还是第二天上工没见到人,一路去找,才看到五具尸体,跟挂腊肠似的挂在树上,由于天气热,都已经有成群的苍蝇围着打转了。

乡亲们被吓得不轻,当即找了一群火力旺的年轻人,将尸身放下来,顺道砍了那棵树,带到山下的乱石堆旁,一并烧了个精光。

那家子的死相,从此也深深刻在了乡亲们的心里,以至于那么些年过去了,大家虽没那么害怕,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膈应。所以,后头有人帮顾钰活动的时候,赵前程才把人扔到了那里。

不过,这也让他得到了一丝喘息,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毕竟以前在牛棚,他时常在睡梦中,会被人无缘无故地套麻袋狠揍一顿。

有一次,他因反抗得厉害,后背左肩上,还被人用捞猪粪的钉耙,给砸了几个拇指大的血窟窿,要不是隔壁几位老人听到动静,拼了老命地爬过来,一边大喊,一边帮忙,只怕他小命不保。

只是,因伤势过重,加上凶器上面尽是粪便,天气又热,他的伤口还是发炎化脓了,好在牛棚里面有位医术高明的医生,给他说了几味草药的名字和样子,让他悄摸去山上采来治伤,顾钰才慢慢好起来。

那之后,他就与几位老人结下了缘,因他们情况比之顾钰更为复杂,所以别说吃口热饭,就是喝口水都极其困难。

顾钰为了报答两次救命之恩,便时常省下口粮给他们吃,有时候,也会为这些人采些野果,野菜,或是躲在山里烤几只鸟雀带来给大家打打牙祭,直到他搬到了半山小院儿,都没断过。

看着眼前的牛棚,顾钰收回思想,换上笑脸快走进去,见老人们正一人端着个破碗喝野菜粥,说是粥,其实里面一粒米粮都没有,只有野菜和米糠,他顿时心疼地眼泛泪光,哽咽出声。

“爷爷,我不是给了你们玉米面儿吗?怎么又再吃这个?”

听到动静的几人连忙放下碗,笑着冲他招手,“小顾来了,快过来坐。”

顾钰点头,抬手抹了把泪,便走了过去,顺手将藏在怀里的饭盒打开,往他们五个人的碗里,一人扒拉了点儿。

年纪最轻的李明达,笑着将他饭盒接过,从锅里舀了小半勺水倒里面涮了涮,便送到嘴边,咕咚几口喝了下去,这才心满意足的将饭盒递给顾钰,“顾小子,见笑了。”

“李爷爷别那么说,是我没能力,照顾不了你们。”

“说什么傻话呢?”

坐在角落的林燕青,放下碗筷白了他一眼,“这年头,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还照顾别人?

我一直都不赞同你拿东西过来,你是知道的,原先咱住一起,还好打掩护。

可你都搬到山上去了,还要拿吃用过来就有些张扬了,万一,那与你同住的孩子看到,说去怎么办?”

“是啊孩子,以后别拿了,你给的咱几斤玉米面儿,够撑到过年去了。”

一旁的陆剑峰笑道,“到时候分发口粮,赵前程就是再克扣,也够咱嚼食的。实在不行,这路边野菜那么多,对面芦苇荡里还能捡野鸭蛋,捞鱼虾,我们小心点儿就行了。”

腿脚不好刘正军老爷子和谢怀安,也连声附和,“是啊是啊!别拿了,不然要是不小心连累你,可怎么办?”

老人们说着说着,又抹起了泪,顾钰看着难受,心里堵得不行,连忙开口笑说,“大家都别担心,嘉楠他和别人不一样,不会说出去的,今日这粥,就是他主动盛好让我带过来给大家的。”

“什,什么!?”

众人蓦然怔住,继而开口问他,“我们在这儿,都老听到干活儿的人议论,说那孩子自私懒惰,又得理不饶人,怎么会……”

“爷爷!”

顾钰打断大家的话,苦笑着反问,“那你们觉得,别人是怎么说我们的?”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些人这么说沈嘉楠,是因为他身体弱,干活儿确实不行,但人家也从未想过偷懒,并且也在进步。

只是,很多人老拿这事儿说他是故意装的,并以此要挟对方给予好处,他性格开朗,恩怨分明,从不觊觎别人的东西,但谁也别想占他半分便宜。

那些人讨不到好处,就不问自取,擅自拿他的吃食和生活用品,还大道理一堆,说什么知青之间,应该团结,友爱帮助云云。

更有甚者,见他年纪小,长得瘦弱,就想以大欺小,经常给他下套。只是,都被沈嘉楠给躲过去了,并想办法还以颜色。这些人讨不到好,就到处败坏他的名声,还找赵前程告状,然后把他赶到我那儿了。”

他心中又酸又涩,说话语气却带着几分庆幸,“我虽比嘉楠大几岁,却是得了他不少的照顾,只是之前,也不知是中邪了还是怎的,老是无缘无故对他发火。

可那傻小子受了委屈,也不会生气,每次都只是红着眼说,他知道我是因为家中遭逢巨变,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怪我,只要我不打他就行,嗤……”

顾钰失笑出声,眼眸却被漫起的雾气遮住了视线,众人看着他那模样,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他们这是牛棚待久了,人都变得糊涂了,怎能从那些流言蜚语中去了解一个人?

林燕青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以后你们就好好的吧!”

“嗯!我会的!”

顾钰笑着起身,“你们吃,我去给你们打水捡柴。”

随即上前拿拎起角落的破桶和麻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众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喊住他。

现实摆在面前,他们这些人,年纪最小的李明达都六十了,剩下几个,林燕青年纪最长,今年七十五,陆剑峰七十二,刘正军七十,谢怀安六十九,虽然听着年纪还没大到干不了活儿的地步。

可他们的身体,因着前几年的“运动”都遭了大罪,要不是凭着心里那口不服输的气,一直强撑着,只怕早就去了。

现在,几人每日跟着劳作,都已经累到不行,若是再让他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去砍柴挑水,说实话,确实有些难为人。

因此,这孩子说要帮忙,他们虽不好意思,也只能由着他,毕竟矫情没用,实力不允许。

大概过了个把小时,顾钰就摸黑扛着一捆柴火,手拎着满满一桶水进了牛棚。

“爷爷我先回去了,你们放心的用,隔天我再给你们弄。”

说着,他便将插在一旁的葵花杆再次点燃,而后踏着夜色,悄然离开了牛棚。

————

乡下天黑后,出门伸手不见五指的,加上没有什么娱乐,乡亲们就只能窝在屋里睡觉,可今晚的支书赵前程家,却是无比热闹。

只因赵建国在蒋红梅那里受了气,回家就让他爹帮自己找个好看能干的媳妇儿,赵前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他本就看不上那虚有其表的蒋红梅,但之前因为对方文凭高,又是京市里来的,听其口气,好像家里也有些关系,便觉得这女娃也算配得上他家大儿,加之孩子真心喜欢,就没过多干涉,并因此,经常照顾对方。

现在好了,儿子想通不要她,要另寻良缘,他如何不喜?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嗯!”

赵建国点头,面上看着平静,只是,这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般忐忑不安,总觉着,失去蒋红梅,他会后悔。

可让他再与之交往,却是如何都不愿意了,他赵建国又不是缺胳膊断腿儿,成分不好,还怕找不到好女人?

想到这些,赵建国死死压下了心中的不舍,与父亲述说起自己要求来,“我没多大要求,只要人长得比蒋红梅好看,文凭不比她低,家世比她好,父母是双职工就行,否则,我是不会结婚的。”

赵前程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要不是面前这人是自己亲生的,他必定会给对方两个大鼻兜。

他这哪是找媳妇儿,这明明是妥妥的爱而不得,想要找个替代品去气别人嘛?他们老赵家虽说家世不错,那也仅限于乡下,孩子的要求,放城里的干部都不一定能找到那么好的亲事,这不是为难他吗?

不过,若真给儿子找了那么一门好亲事,老赵家说不定能从此飞升,当那人上人,而他的官位,说不定也能往上升一升。

他想得挺美,可他婆娘秦凤英却是不愿意了,为什么?这女人长那么大,做过最成功的事,就是因着是孩子奶奶远房侄女的关系,嫁给了赵前程,混了个妇女主任来当。

她做梦都想自家男人能一路升迁,最好到京里去,这样,自己就能当个京官儿太太了。

不过,秦凤英也明白,白日梦在心里想想就好,真要说出来只怕是要招祸。

但自从蒋红梅下乡来到红旗公社,跟儿子好上后,她这白日梦就越做越长了。

秦凤英总想着,将来两个年轻人结了婚,等蒋红梅回城时,把自己和丈夫,还有几个孩子,也一起带上去京里,再让亲家给她和赵前程安排两个合适的工作,这样,她不仅能当京太太,还是京市的时代女性,多好!

可现在,儿子赵建国竟然说不跟蒋红梅好了,那她的愿望岂不是不能实现了?便连忙稳住心神,开口劝说起来。

“建国啊!你刚刚跟你爸说的条件,不就是比着人家红梅说的吗?”

她掩面失笑,抬手拍拍儿子肩膀,语重心长道,“那姑娘是傲气了些,但谁让人家长得漂亮,家事还好?

你作为男人,让让人家怎么了?怎的一言不合就要换人,这不是耍流氓吗?”

“呸!你给老子闭嘴,瞎咧咧个啥?”

赵前程怒瞪着自家婆娘打断她的话,别人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德行,他可是清楚的很,不就是觉得人家是京市人,就觉得高人一等吗?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了?那蒋红梅真要那么好,顾钰都落魄成这样了,会不紧扒着她?

别人看不出来,以为那小子和蒋红梅好,关系亲密,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顾钰和她,还没跟那姓沈的知青关系好。

再说了,都说娶妻娶贤,这蒋红梅看着和善懂理,其实暗地里就是个搅家精,猪脑子。

看看那知青点,吵十回架,有九回都是因为她作怪多嘴引起的,剩下那一次,还都是因为她不在就知道了。

试问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他家大儿?她这婆娘就是眼界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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