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干花也同样是美的,作为一件完美的收藏品,她钓到了完美的金龟婿。
她就像一个新奇的异形宠物,被带上了这艘贩奴船。
所有人都在期待的,遍地黄金的梦想之地,还有脚下豪华无比的梦想之船,在她眼里只是另一个牢笼。
这时的卡尔还在演戏,姑且允许她有一点自己的小爱好,在上船第一晚之后很快就原形毕露。
她对船上的一切人都感到厌烦,除了那位布朗夫人,上船时自己带着行李,言行举止都很干脆,不需要人伺候。
这些老钱们表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把布朗夫人的底细蛐蛐了个底朝天,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只不过是一个偶然发现了金矿的矿工老婆。
露丝倒是觉得有点羡慕,布朗夫人有钱之后,让自己上了学,后面一直在争取女性和劳工的权益。
她不想再听下去,这些人当着她的面说布朗夫人,说她是“new money”,背地里恐怕也是一样说她,来自远东的小杂种。
《泰坦尼克》的配角几乎都是真实人物,像这个布朗夫人,她是唯一一个要求救生艇返回救人的头等舱乘客,当时法院不允许女性作证,她就把自己关于泰坦尼克号的证词直接登在了报纸上。
后来成了m国第一批议院的议员,老了以后还去做了演员。
就像《红楼梦》里的“晴为黛影,袭为钗副”一样,反复在用对比的《泰坦尼克》,自然少不了用相似的对照。
这位豪迈潇洒,生命力旺盛的布朗夫人,毫无疑问就是成长之后的露丝。
这时的露丝只有十七岁,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本该拥有无穷的可能性。
头等舱的画面里,到处都是冷暗的灯光,显得非常压抑。
随着船长下令,让这艘大船加速跑一跑,镜头对准了庞大的船舱里的活塞、齿轮、发动机,展现出一种冰冷机械的美。
和这种整洁的美相对应的是脏兮兮的劳工,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下挥汗如雨,往锅炉里一铲一铲不停地手动添煤。
飘着黑烟的大船从外面看,反倒拥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画面由阴暗一下转为阳光。
杰克来到洒满阳光的甲板上,看着跳跃着的海豚和遥远的自由女神,意气风发。
同样意气风发的还有这艘大船的船长,一切看起来都是万无一失。
他们在这里意气风发的时候,露丝则是以一种不屑的表情看着这些吹牛的绅士们。
甚至故意吐了一个烟圈,不高兴的卡尔直接上手把她的烟掐了,然后按自己的喜好给她点了餐。
这套操作给露丝气笑了,没想到上船之后他还有两副面孔。
直接开始指桑骂槐,用弗洛伊德关于男性对尺寸的迷之迷恋,开始和大船唱反调。
然而自大的卡尔和董事长没有听懂一点,他们的反应完美诠释了那句话:“绅士们永远不会有错”。
董事长甚至还觉得有些奇怪:“弗洛伊德是船上的乘客吗?”
后世鼎鼎大名的弗洛伊德和毕加索,在当时名气不大,这里主要是为了表现露丝的不同寻常。
大家闺秀是不应该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这一点旧时的东西方都是一样。
就像林黛玉初进贾府,问她读什么书,刚开始认真回复,说是读过四书,被贾母点过之后,再后来说的就是“不曾读,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慧极必伤,读书多了又无能为力,向往星辰大海又只能被困宅院,徒增烦恼。
巧合的是,泰坦尼克号在1912年沉没,清王朝也在这一年迎来了覆灭。
《泰坦尼克》的镜头语言也极为规整,头等舱之后,就必然会转到甲板上。
这里又是一轮新的对比,头等舱的客人可以随便把狗带到甲板上。
而三等舱的乘客上船之前要单独进行卫生检查,看他们头发里有没有虱子。
这种明显的区别对待自然让人很是不满:“头等舱的客人又带狗来我们这里拉屎了。”
杰克倒是觉得无所谓,挺乐观地说:“好让我们能明白自己的身份。”
他说这话时抬起头,在夕阳的逆光下,看到了这艘船上最有色彩的一个人。
浅色的丝绸衣裙,配上橘色的宽腰带,上面有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时飞鸿拍林夏,总是能以一种纯粹的视角拍出她最美的一面,打光甚至带上了一丝神性。
镜头用的是仰拍,本身头等舱的甲板就在高层,一明一暗,一高一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紧接着就切了一个特写,没有那些高低明暗,只有露丝。
这是杰克眼中的她,不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影响,她就只是她。
露丝本来正在不爽,眼神向下一瞥,不当一回事,然后又一看,发现这个人还是在看,就有点烦了。
这个眼神变换让不少观众都觉得有些想笑。
露丝的内心活动呼之欲出:
有人看我?怎么还在看?没完了吧?
更烦了,卡尔又来了,直接走人吧。
这正是时飞鸿要把握的节奏,餐厅讽刺的那一幕戏,节奏很紧张,最后就要加上一句笑点缓和。
这里表现的是露丝偏向神性的纯美,很舒缓,就加上了一个小动作,幽默一下。
就是这种节奏上的一来一回,拉扯一下,让观众们不觉得无聊。
明明都播了近四十分钟,《泰坦尼克》还在这里铺垫,完全不符合常理,换其他电影,早就播到高潮片段了。
这其实是一种非常老的拍摄手法。
比如1979年的经典《尼罗河上的惨案》,总共时长两个半小时,前一个多小时什么也没干,就介绍了每个乘客的背景,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还掺杂了很多花时间的外貌特写,也没什么特别用意,就是单纯表现一下角色的颜值。
如果能耐下性子看,发现这么拍还真有那味,松散的前半部分,直接让后一个小时极其紧凑的谋杀、侦查、反转和意想不到的真相变得酣畅淋漓。
这种手法搁当时是艺术品,现在根本没人这么拍。
压力之余的奶头乐,让观众的注意力越来越分散,所有文娱作品都在越来越短,讲究的就是一个只有高潮没有铺垫。
《泰坦尼克》却一反常态,仍然用起了这种老套的手法,却不显得无聊。
除了节奏把控得合理之外,就在于每一幕的镜头都足够美,而这种美,确实能让人忘记时间的。
只是在恍惚中,静静地欣赏着。
……
在漫长的铺垫之后,全片的第一个小高潮终于到了,那就是露丝在绝望之下,选择跳海。
她过强的自我意识被困在了社会刻意塑造出的过分孱弱的身体,环境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冲动之下,她穿着单薄的裙子,来到了甲板上准备自杀。
她没有办法改变环境,只能选择摧毁自己。
这也是她眼中和杰克的初遇。
杰克是一个很通透的人,没有选择激怒这个要寻死的人,一边说着有些无赖的“你跳我也跳”,另一边则是说着水里很冷,她跳下去会后悔的。
他有这样的生活经历,形容起来自然绘声绘色,这些漫无边际的跳脱言语成功岔开了露丝的注意力。
她本就是一时冲动,本质上就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被这么一打岔,自然也不像寻死了。
结果闹了个乌龙,脚一打滑,真的要掉下去了。
这里其实也是在暗中埋了一个伏笔,后面泰坦尼克号的死难者,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淹死的,大多数人都是在水中被冻死——包括杰克本人。
他可能是有过溺水的经历,很害怕那种在冰冷的水中逐渐失去体温的感觉,在船沉之后不止一次地提到冷。
但他最后还是把木板让给了露丝。
虽然杰克把她救了上来,但这一番骚乱很快就引来了船员,现场的情形很容易让人误会,卡尔也很不悦。
但他也没有去安慰露丝,反而第一时间来兴师问罪。
对他来说,露丝的感受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维护自己的名誉。
杰克没有解释,露丝想办法圆了过去,她的话术并不高明,在场的上等人没有一个相信,却都选择了保存体面,开始和稀泥。
只有杰克觉得困惑,你都痛苦得要跳海了,为什么不和未婚夫说呢?
这一段看似是修罗场,却莫名的搞笑,露丝努力在编,笑得最灿烂,卡尔不信,却装作要信,只有杰克一脸懵,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看到露丝不想说出真相,他也就认了。
这段寻死的经历让露丝宛如重生,她来到了三等舱。
已经在留意画面的陈楚悦看到了一些熟人,都是之前给过镜头的乘客。
她越看越觉得可惜,如果在线上看,她可以一帧一帧地暂停,去找出一个人完整的活动轨迹,但现在显然不行。
她已经预感到这是很大的一盘棋,每一个地方都很符合逻辑,头等舱地广人稀,三等舱人多地方小,演员很容易就会反复出现。
陈楚悦暗中给林夏和时飞鸿下了一个评价:“这两个人真是逻辑怪。”
林夏在这里穿的是一身浅黄色的丝绸长裙,这部电影的服装也很考究。
比如三等舱的人大多穿着容易打理耐脏的深色衣服,棉或者麻,整部电影都没换过衣服。
而林夏和头等舱的贵妇人们,到现在上船没一天,衣服已经换了两三套了。
这也很符合逻辑,登船路上,衣服不免弄脏,上船之后换一身,而午餐、下午茶这种社交场合,每一顿也都要穿符合身份的服装。
林夏在电影里的服装大多是浅色的丝绸,不是夸张的洋装,也是为了人设。和其他贵妇不同,她也不戴帽子,反映她心中对旧贵族那一套的厌恶。
她这身一看就很娇贵难打理的浅黄色丝绸裙子,再加上手包,和三等舱格格不入,但她还是来了,来感谢杰克。
大概是聊得投机,再加上没有愿意听她说话的人,走在头等舱的甲板上,她把自己的烦恼全部讲了出来,最后是一个苦笑:“你可能会觉得,这是富家千金的矫情吧。”
杰克却不这么觉得,他只是认真地问:“那你爱他吗?”
似乎是看眼前的人没听懂,他重复了三遍。
露丝的表情也是从不解、到慌乱、再到强装可笑,短短几句话间,变了又变。
上流社会的婚姻,和爱不爱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不想示弱,真实的一面因为恼羞成怒暴露了出来,声音也大了起来,直接就要走。
然后又突然回头:“这是我的地盘,该走的是你!”
像是掩饰自己的尴尬,她一把抢过了杰克手里的东西。
这一幕让电影院里的观众不禁笑了起来,从上船之后,林夏的表情都很严肃冷峻,这也是难得可爱的一面。
这里的露丝倒像是个十七岁的灵动少女了。
有句话叫“内娱苦少女久矣”,少女大概是影视剧里最常出现的角色类型,结果观众看的全是痛苦面具。
要么是气质不符合的丫头教成员,这些演员演技没问题,但气质更适合去演“大男大女”的戏,接个大女主绝对能撑住。
要么年纪合适,结果演技尴尬,少女感那是一点没有,反倒是偷感十足。
噘嘴鼓腮眨巴眼全都安排上,再晃着脑袋和身体,活像一个多动症的熊孩子。
这时候大家就开始怀念上世纪那些灵动的女演员了,多一分做作降智,少一分呆滞木讷,狡黠和英气并存。
这画册抢过来一看,刚刚的尴尬就翻了篇,露丝开始对杰克刮目相看。
她是懂画的人,从第一页母亲保护孩子的手开始,她能看出杰克在每张画里都倾注了自己的感情。
手的特写画有时比画脸或者画全身更有力量,她开始往后翻着,每张画似乎都表现出了女性力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