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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百泉的一番话,让安菱不禁为之叹息。

明明是最应该恨着残害生灵为祸一方邪修的仙门,为何会是这污秽的源头呢?

那些一个个鲜活的、正义的、友好的修士,原来,撕下面皮来,竟是这样一副扭曲的模样。

两人都觉得有什么珍贵的东西,随着这一个消息,而被驱赶出了身体之中,原本跳动着的五脏六腑,现在好像破开了一个大洞一般,冷风呼啸。

他们沉默着回到了住处,又一起去探望了还在养伤的明觉和阿依木,最后来到庭院的石桌前,武百泉将安菱安置好,便在她的对面坐下。

“你确定他们……”

“我觉得我们……”

两人同时开口,重叠在一起的话语,让两人为之怔然。

武百泉苦笑道:“还是你先说吧。”

安菱摇摇头,对武百泉道:“我这事还不急,你还有什么问题要说的吗?”

问题?

武百泉双手绞在一起,不断搓着自己的手指,眼神恍惚,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过了一会儿,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对安菱问道:“师妹,你真的确定,他们会去其他城市里破坏新月仙人的布置?你有把握吗?我担心……”

后面的话,武百泉并没有说出来,毕竟那可是吃过人的修士啊,就算曾经是他们的挚爱亲朋,可那又如何呢?错了便是错了,这个颠覆性的消息,让年轻的武百泉无法接受。

他已经开始怀疑那群留在十万大山中,避开了灾祸的仙门弟子了。

吃过人的修士,和他们这些还在坚守着底线的修士,似乎已经不是一个“物种”。

却没想到安菱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目光投向远处还在不断游动着的白云,丝丝缕缕的云丝,好似棉絮般细长绵软,在天空自由地伸展着自己的躯体,安菱突然道:“师兄,你有看过云吗?”

“为什么说这个?”

“云,有无数种形态,有凝结着甘霖的雨云,有酝酿着风暴的雷云,还有像今日这样,形态各不相同的云朵,但是无论如何,它们都是云。”

武百泉冷笑一声,有些尖锐道:“怎么?你还想给他们洗白?说,大家都是人,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先要一致对外?”

安菱摇头叹道:“我如果是这样的想法,那我当天,就不会与他们决裂,要知道,当时,我可是被覆天军追杀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熟悉的群体。”

“那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安菱道,“人,就像天上的云朵,有黑有白,有丝缕也有秤砣,入目浮云姿态万千,饶是经历无数年,也不会再有如同今日一般的云朵了。”

“人也一样,有黑有白,有善有恶,有卧薪尝胆只为天下乾坤昭昭之人,也有道貌岸然却一身腐臭污秽之人,却无一例外的,他们只会存在于这一刻之中。”

“我不争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我只在乎当下的每一个瞬间。”

“所以啊,不要被这些无谓的争论束缚了你的心,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那就可以了,其他的事,你劝不住,也留不了。”

“我们做好自己,就够了,至于他们……我明白他们想要‘以杀止杀’的念头,但还是那句话,理解,不支持,那东西沾上过一点,就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武百泉笑道:“小安菱,你现在,倒有了几分道韵。”

“无非是看得多,想得多罢了,”安菱抚摸着自己的轮椅,刚刚神石说的话,每一句都还历历在耳,她平静地笑道:“我们只能做好自己,而在这个动乱浪潮中,做好自己,成为风浪中的一颗礁石,我想,那已经是人生的极致了。”

“我记得你以前,总想着改变世界,让这个**的世界,变成像你家乡那样的好地方,”武百泉感慨道,“你们每个人说过的话,我可都记着呢,安菱你呢,想让所有的凡人和修士,都能和平共处,都能吃得饱、穿得暖,还想荡平世间妖魔鬼怪,让凡人不再担惊受怕,哦还有,你以前喝醉了还说什么,要上天发射火箭,到月亮上插红旗!嗨,我们沧澜的旗子是黑色的,你插个红的干什么!”

武百泉不愧是最会讲相声的修士,他这么一打岔,安菱原本低沉的情绪瞬间变成了尴尬,她抽了抽嘴角,尴尬道:“那些只不过酒后胡言,忘了吧忘了吧。”

两人笑了一会儿,安菱忽然道:“但是,前面那几句是真的,这就是我一生的志向,直到我死去的那一日,也不会改变。”

“会很难很难。”

“我不怕。”

武百泉定定地看着安菱坚定的眸子,突然笑了。

“好。”他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跟着你干了,从此以后,你叫我向东,我就不会向西。”

安菱急道:“师兄,大可不必啊。”

“没事儿,我又不会给你打一辈子工,”武百泉摇头晃脑,装作自己在捋须,“那些个之乎者也的东西,还有管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那些活儿我可干不了,我们沧澜的人,一生所图,无非是两样东西。”

“一曰侠义,二曰自由。”

安菱的眼眶有些泛红,她在轮椅上郑重地向武百泉行了一礼,道:“安菱,在此谢过武少侠。”

“都叫你少点跟书院那些个酸腐书生学了,说话一套一套的,跟你师兄我还这么生疏啊?”武百泉笑道。

“哦对了,你刚想说什么?”

武百泉的疑虑安菱其实也已经隐晦地告知了他,他们与那群修士,已经不是一条心的人了,而他们,是没办法回头的,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在劝人回头上,还不如把力气留在对付新月和覆天军身上。

安菱想了想,对武百泉道:“我刚刚是想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要开始行动起来了。”

“你想好我们的团伙要怎么搞了?”武百泉有些兴奋地问道。

“差不多了,在我的设想之中,这个团……咳咳,这个联盟,首先是要有武力来保证我制定的规则可以实施下去,这个不用担心,有我们几个在,就算招收到修士,也不敢越过底线,去做规则以外的事。”

“第二,则是要有奖惩,奖,就是刚刚的香火信仰,这套系统要在我们实际控制的地区中实施,并且,要有一定的群众基础,我打算先以元台镇和黎阳城作为试点;惩,则是用来确保联盟内的人员,尤其是修士,不敢对凡人和联盟出手,这点与第一点合二为一,以绝对武力镇压。”

武百泉突然问道:“安菱,你不是老说什么自由啊,民主啊那些吗,怎么现在直接就武力镇压了?”

安菱神秘地笑了,对武百泉道:“你觉得在咱们这个拳头大就有道理的世界里,会有人乖乖遵守规则吗?咱们沧澜山,不是不让其他修士飞过我们头顶吗?你还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非也非也,”安菱笑道,“在七千年前,其他宗门的修士都是随便飞行的,有时候天穹宗的修士骑着只玄武在咱们头顶飞来飞去,严重影响了弟子们的修炼生活,所以,当时的宗主宁长道直接提着剑,去每个宗门‘理论’了一番,这才定下‘除沧澜剑宗弟子外,其余修士不许在沧澜山上空飞过’的规则。”

“如果剑不够锋利,你说,又有谁会搭理咱们?就凭咱们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吗?”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武百泉给安菱竖了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