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素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白锦绒闻言，手抖得更厉害了。他仓促低下脑袋，不敢跟她对视。
“没……没有。”
见状，李素素心里越发怀疑。
她拿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佯装毫无所觉般看向外面。
“这里风景不错。”
“您……您喜欢这里吗？”
白锦绒忽地振奋起来，想跟她介绍茶庄的情况。
这是他的嫁妆，如果李素素喜欢这，是不是就会爱屋及乌喜欢他？
但没想到，李素素却摇了摇头：“这里风景是不错，但看风景的人……心眼就太多了，白瞎了这么好的风景。”
话毕，她放下茶杯起身。
“白少爷，我想白首领和景海应该聊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听到这话，白锦绒身子一震。
如果就这么回去，阿父一定会大发雷霆，拿走他手里本就为数不多的财产，最后随便把他许配给哪个家族的旁支雌性，用来维护白氏和其他家族的联系。
子嗣，对阿父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有39个儿子，16个女儿。
这次之所以派他跟李素素相亲，是因为他到了适婚年龄，又暂时没有合适的雌性可以婚配，所以阿父才动了心思，想要用他攀上王城这层关系。
哪怕最后王城失利，不过舍弃一个低天赋的子嗣，对阿父来说算不上什么。
可对他来说，这是他的一生！
比起被许配给某个陌生的肉食雌性，也许性格宽和的李素素，已经是他能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依靠了。
白锦绒挣扎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
“素素小姐，我……我想求您一件事。”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李素素静静回眸。
“说吧。”
“我想，请您收下我！”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跪下来用力磕了一个头。
“您不用把我当成兽夫，只要像收下一件礼物，收下我就好。如您所见，我只是个低天赋等级的雄性，在家并不受宠，我不奢求能成为您的兽夫。”
“您放心，我可以保证。一旦奉您为妻主，我绝不会背叛您，而且……而且未来我还会把所有的财产都转入您的名下。”
虽然只有一座茶坊和十平方公里的土地。
他黯淡地垂下眸子，怕她嫌弃寒酸，没敢说出口。
李素素沉默下来，双眉死死拧在一起。
她原本以为，千年后的玄仙大陆比以前更好。
兽族不过是换了个种族的人类，芯子还是不变的。人人都安居乐业，只要努力就能有回报，过上更好的生活。
现在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哪怕换了名字，玄仙大陆那个黑暗的玄仙大陆。尽管历经千年，人族也变成了兽族，但流淌在血液里的压迫并没有消失。
烂透了。
她嘲讽一笑。
她建立王城的初衷是想融入兽族。那时候她以为，兽族是个相对和平的世界，虫族融入他们，未来可期。
原来只是因为她没看见黑暗的一面，并不代表黑暗不存在。
而现在，她看见了！
无论是千年前的男尊女卑，亦或是千年后的女尊男卑，其本质都是强者借由手中的权利肆意压迫弱者。
而压迫，本身就是极为卑劣的行径！
她从被压迫的一方，一路成长至今，不是为了变成压迫的一方。
如果真这么做，她会看不起自己。
一滴泪，从脸上缓缓滑落，滴在白锦绒面前。
白锦绒愣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李素素，眼中闪过绝望。
只是收下他，都让她无法接受吗？
然而，李素素却道：“好，我答应你的求婚。不过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不会收下你，你必须堂堂正正，以兽夫的名义跟我结侣。第二，我要第三根据地以东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三百万平方公里？
白锦绒听得目瞪口呆。
这几乎是第三根据地一半的领土，阿父绝不会为了他献出一半领土！
“……能不能商量一下？”
“不能。”
李素素斩钉截铁道。
黑暗的兽族没有融入的必要。
如果第三根据地不答应这个要求，等王城建好后，她会想办法加入联盟委员会，将白氏逐出去，和其他根据地瓜分他们的领土。
然后慢慢开启蚕食兽族的计划，建立全新的制度，直至消除压迫！
每个人都有享受生活的权力。
她淋过雨，所以见不得别人淋雨！
李素素抓住白锦绒的胳膊，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
“好好站着，要顶天立地站着。”她轻声道：“这脊梁骨一旦弯下去，想再直起来就得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不值得。”
说罢，她拍拍他的手臂，转身离开了这里。
白锦绒痴痴望着她的背影。
她好帅。
飞行器落在停机坪上。
白免和景海还在贵宾室扯皮。
白免把宝都押在白锦绒身上，应付景海应付得并不走心。
听胡黎说，景海打算让第一根据地的联盟军并入王城私军，才会一直驻扎在第三根据地边缘。
看来他喜欢李素素，才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那就简单了。
白免自信满满地想，只要绒儿拿下李素素，再吹一吹枕头风，景海还不是对白氏言听计从？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拿下李素素，就等于拿捏住了景海。
只是舍掉一个低天赋的子嗣，就能把第一根据地的首领牢牢捏在手心里，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他越想越激动，巴不得现在就听到白锦绒的好消息。
这时候，秘书轻轻敲门，对贵宾室里的两位颔首致意。
“家主、景首领，少爷和李素素小姐已经回来了。”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能让雌性站在外面，要是晒伤怎么办？还不快把人接进来！”
白免赶忙道。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李素素大跨步走过了，停在门口对景海招手：“沧澜，你出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景海一头雾水地迎出去。
李素素并未解释，只是拉着他回他的飞行器。
白免狐疑望着两人离开，一把拉过旁边的白锦绒，急切问道：“怎么样？”
白锦绒面露苦色。
“李素素同意我跟她结侣，但是有要求。”
白免一喜：“什么要求？”
“她说她不要我嫁给她，让我堂堂正正跟她结侣。”
“这不是好事吗？”
“可她还有个要求。”
白免急得打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像你九哥一样说话干脆点，别总像挤牙膏一样！”
白锦绒的眸子落寞地垂下来。
九哥是他们这辈唯一的SSR雄性，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他当然敢理直气壮跟阿父顶嘴。
可他什么都不是。
他淡淡道：“另一个要求是，李素素要第三根据地以东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白免脸色剧变。
“她怎么不去抢？”
他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气，恨铁不成钢地揍白锦绒。
“你怎么跟她谈的？三百万平方公里，莱尔特平原三分之一的面积！你这兔崽子值这么多钱？就算是你九哥结侣，我都不可能割这么大块地给她！”
拳头一下接一下落在白锦绒身上。
他苦涩地挡着脸。
他早就明白他在白免心中的分量，对此毫不意外。
只是相亲失败，李素素不要他，不知道父亲会把他许配给谁，希望是个脾气别太坏的妻主。
他不想出嫁后，还给人做沙包。
正泄愤时，李素素和景海回来，白免见状连忙住手，只是表情却平淡了许多。
“二位去而复返，还有什么事吗？”
任谁听到这么无理的要求后，都不可能再对他们有好脸色。
亏得第三根据地名存实亡，他没能力对付景海，只能咽下这口恶气。要是换成其他根据地首领，早就一巴掌抽过去了！
什么玩意儿，竟然敢要一半的领土，把第三根据地当成什么了？
“来接我的兽夫。”
“你说什么？”
白免震惊地盯着李素素。
“你再说一遍？”
李素素微笑地朝白锦绒伸出手：“你要跟我回家吗？”
景海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白锦绒的脸，长得还不如胡黎那个丑人，更别提跟他势均力敌的希尔，不知道师父看上他什么。
不过师父喜欢，那就喜欢吧。反正他竞争对手那么多，不差这只啥也不是的兔子。
白锦绒完全傻了眼，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他以为李素素提出那个要求，是为了打消阿父和亲的念头。
可没想到，她竟然来接他了。
他喜极而泣地伸出手去。
“你敢！”
白免大声怒喝，抬手就要打他。景海却忽然上前一步，哥俩好似的揽住他的脖子。
“喂，白免，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你要做什么？”
白免惊恐望着他。
景海好声好气地解释：“地啊，你忘记你答应给我师父，还有……”
他话音一顿，掰了掰手指头，没掰明白只能问李素素。
“师父，这是几师娘来着？”
“三。”
李素素提醒道。
她已经打算跟狼漠离婚了，这是她第三个兽夫。
“哦。”
景海懊悔地应了一声。
他多余问这话，她竟然已经有三个兽夫了，真是个让人不爽的消息！
想到这，他手上力度加重，勒得白免快要喘不过气。“你答应给三师娘的财产，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要是一下子给不出来，分期也行啊！首付一百万平方公里。”
“你……你们这是强盗行为！”
“你怎么知道？”
景海笑得乐不可支，砰砰拍着他的脑壳，就像在拍西瓜。
“你是不是忘了，联盟军最开始靠什么发家的？我是联盟军上将，手段不比那几个老头少，难道你想尝尝以前叶氏吃的那些苦头？”
“你、你……”
白免气得直翻白眼。
李素素打量了他一眼，淡声嘱咐景海：“别太过火。”
“师父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景海乖乖松开白免的脖子，但双手还是牢牢按着白免的肩膀，防备他过去抢人。
他要抢兔崽子他不反对，要是伤到师父一根头发，他就让第三根据地改姓景！
李素素观察片刻，确定白免没事，这才带着白锦绒转身离去。
眼看飞行器越飞越高，景海收回眼神，垂下眼眸抚摸着白免的脸颊，就像在摸一块肥肉。
“好了白首领，轮到咱们谈判了。首付比例我给你想好了，剩下的你打算分几期？”
白免后悔不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本来想让白锦绒嫁给李素素，借李素素的手制衡第一根据地，没想到最后白锦绒跟李素素跑了不说，还把第三根据地卖了！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早知这样，他就不该让李素素来第三根据地！
*
白锦绒跟李素素上了飞行器。
踏上这里的那一刻，他仍觉得像在做梦，毫不真实。
他竟然真的逃出了阿父的手心，余生不用再担心被陌生的雌性当做沙包了？
他满脸感动地跪下，正想给李素素磕头，没想到她却一把拉起他。
“妻主……”
“以后别叫我妻主。”
“为什么？”白锦绒不解道：“草食雄性嫁给肉食雌性，都算是高嫁。您救了我，我很感激您，奉您为妻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素素想了片刻，摇摇头。
“我们家不兴这一套，我和你是平等结侣，你也不是嫁给我。你以后可以叫我素素，其他兽夫都是这么叫我的。”
白锦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从小被教育成一个和亲礼物，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但既然她不喜欢，他会试着去改。
“还有，你别给我磕头，回家后也别给任何人磕头。”
她皱眉道：“你忘了我之前提醒你的话吗？脊梁骨要是弯了，想要再直起来就没这么容易了，要珍惜这场机会。”
“好。”白锦绒乖巧点头，把她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那我以后要什么吗？”他迟疑问道。
李素素笑了笑：“去做你觉得应该做的事，就够了。”
正说着，她发现他眉骨边多了一块淤青，不由得皱起眉：“这是刚才你父亲打的？”
白锦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很快就会好的，妻……素素，你不用在意。”
李素素却做不到不在意。
她问龟甲要了一瓶外伤药，动作轻柔地给他上药。
白锦绒僵着身子半蹲下来，好让她不那么手酸。
麻木的心头蓦然暖了起来。
他想，这一次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