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奔波,惊扰了八月的雨。客栈外,大雨滂沱,张武陵看向窗外,心中百感交集。
当年,灵栾峰上也下着大雨。那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报仇。而今,心中多了一些念头,长相厮守,天下太平,永不别离。
可是,张武陵的寿命已经不多了。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他来说,三年远远不够。况且,他的寿命不到三年。
每每想到寿命,张武陵总想找到神,获得长生。而他,却无法这么做。若长生的意义在于,能与亲近之人相处久一些。若身边的人都死光了,长生便是时间囚笼。
思绪一闪而过,张武陵双眉微蹙,“这是道华真人所求的答案吗?”
“小子,自言自语些什么?”诡谲道人推门而入,“如此良辰美景,快与道爷痛饮一番。”
“良辰美景?”张武陵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疾风甚雨,风袭玲珑。诡谲道人落座,小二端着酒菜进入房间,摆放在桌,缓缓离去。
张武陵望向窗外,“方才,我想到长生的意义,不知道是不是道华真人所求的答案。”
诡谲道人斟满两杯,“长生的意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有些人认为,长生可以满足私欲。而有些人认为,长生毫无意义。人总想延长快乐的时光,缩短痛苦的时光。”
张武陵转身入座,“确如你所言。看来,我无法从道华真人那里获得麒麟血了。”
诡谲道人冁然而笑,“不想报仇了?”
“想,日思夜想。”张武陵夹菜入口,“我认为这两件事没有冲突。”
“人这一生,做好一件事已是不易,怎么能一心二用呢?”诡谲道人单手举杯。
张武陵举杯对饮,“柳无情也说过类似的话。”
诡谲道人一饮而尽,“道爷希望,你不要成为柳无情。”
“何出此言?”张武陵一饮而尽。
“当你驱逐尘埃时,身上自会遍布尘埃。报仇的同时,可能会沾染新的仇恨。”诡谲道人为张武陵斟酒。
“我谨记。”张武陵微微一笑,“为何不请莫道长前来?”
诡谲道人若有所思,“道爷总觉得莫清心哪里不对劲。玄天百家各个藏私。若是学个一招半式,道爷不奇怪。他会的太多了,反倒奇怪。”
张武陵不以为然,“或许莫道长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曾接连拜入玄天百家。”
诡谲道人心头一惊,“道爷想起来了。清玄曾与道爷说过,人魔曾接连拜入玄天百家。由于其相貌变化多端,气息无常,无人察觉。”
“人魔?”张武陵放声大笑,“若莫道长是人魔,纵使我不知晓,你还能不知吗?”
诡谲道人双眉微蹙,“说的也是。若他是魔,道爷岂能不知。”
“两位,说什么呢?”莫清心微笑进门。
张武陵起身邀请,“莫道长,我们正准备邀你一同饮酒。”
莫清心眉开眼笑,诡谲道人风轻云淡,“我们在谈论,你是不是人魔。”
莫清心略显疑惑,而后仰天大笑,“道兄说笑了。若贫道是人魔,何必传授张大侠花洛九天?再说了,道兄道法绝伦,怎么会察觉不到魔气呢?”
诡谲道人默不作声,独自饮酒。张武陵连忙相请,“莫道长,莫要见怪。人老了,疑心比较重。”
莫清心冁然而笑,上前入座,“无妨,无妨。贫道第一次被说是魔,甚是新奇。”
“不提了,不提了,都是戏言。”张武陵呼唤小二,添置碗筷。
莫清心解下宝剑,双手奉上,“道兄,可识得此剑?”
诡谲道人接过宝剑,拔出一观,“人君?”
“正是。”莫清心手指宝剑,“此剑,非人不可使用。道兄,我为人否?”
诡谲道人交还人君,行拱手礼,“贫道冒犯。”
莫清心系好宝剑,行拱手礼,“道兄,不必如此。若说起人魔,贫道的确与其有关。”
诡谲道人和张武陵注视莫清心,莫清心淡然一笑,“贫道师父的师父的师父……曾偶然间获得人魔编写的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玄天百家的功法。”
诡谲道人眉头一皱,“人魔还有写书的习惯?”
“有,自然有。”莫清心微微一笑,“人魔与人无异,也有七情六欲,会孤独,想要炫耀。人魔是十大魔中很特殊的魔,他只会越来越强。不像其他魔一样,只会越来越弱。”
“弱?”张武陵眉头紧皱,“我觉得十大魔并不弱。”
“哈哈哈……”莫清心极尽笑意,“张大侠,你还不够强。恕贫道直言,若是在千年前,张大侠怕是早就……曾经的神魔,抬手之间,便能击杀数名仙人。而今,怕是不行了。”
“他说的不错。”诡谲道人接过小二手中酒杯,为莫清心斟酒,“莫说神魔,就是妖魔,仙人也不可力敌。”
“为何?”
莫清心淡然一笑,“天生十魔,斧正世间。世间强大,则十魔强大;世间弱小,则十魔弱小。人魔,不在其中。当十魔彻底消失时,真正的人间便会出现。”
“真正的人间?”张武陵疑惑而视,“何为真正的人间?”
“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同类相食……”莫清心眼中满是向往。
张武陵若有所思,“真的存在吗?”
“应该……应该。”莫清心端酒自饮,“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说过,李淳风认为真正的人间定会出现,并为之努力。不过,到了今日,真正的人间还是没有出现。”
张武陵细细思索,诡谲道人独自饮酒。莫清心为二人斟酒,“张大侠,昨日我便想问,为何不见白姑娘?”
张武陵欣然而笑,“她有事要做,不便前来。”
莫清心微笑而视,“张大侠,要保护好白姑娘。救世英雄一旦有了牵挂,便有了软肋。有软肋的救世英雄,可对抗不了十大魔。”
“可是,初爻散人说,救世英雄,犹如照亮黑夜的光芒,是由无数道光芒组成的。”张武陵目光坚定,“没有牵挂,因何保护世间?”
莫清心面无表情,“若因私救世,如何配得上‘救世英雄’这四个字?”
张武陵低头思索,诡谲道人淡然一笑,“救世英雄岂能一概而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便是正确的道路。”
张武陵连连点头,莫清心笑而不语,举杯邀饮,三人对饮,未再深入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