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云山脉,绵延两千里,横跨五百里,高有千丈,终年云雾缭绕,远远看去,飘飘乎恍若仙境,事实上,这也的确是座宝山,为天然的灵脉汇聚之地,灵力浓郁,秘宝众多,但同样的,这也是一处险地,其内灵兽妖兽不计其数,筑基境随处可见,金丹境不在话下,便是元婴境也是不少,故而这座山脉常被各大门派作为试炼之地,可以这么说,震元洲西北大大小小数百个宗门,只要还活着的修士,十人有九人被长云山脉的妖兽追杀过。
但今日却是出了一样奇景,却见千万只妖兽齐齐狂奔,为首的竟是十数头元婴境,卷起的妖气犹若暴风过境,摧枯拉朽,不过瞬息就将千里密林夷为平地,本在探宝和将要探宝的一众修士哪里敢靠近,却又想着山脉此刻必然空虚,正是探宝的好时机,不少人壮着胆子,悄悄入了山脉,可刚一进去,浑身灵力便就不听使唤,身躯更是止不住发抖,好不容易挣扎着身子想要躲起,一道虹光突然从空中划过。
紧接着,凄厉的嘶吼声骤然炸响,众人都是修士,什么的死法都见识过,自是听得出嘶吼中的绝望和挣扎,换作以往,他们定然要念上一遍往生咒,再细细品味这美妙的乐章,此刻却是随着吼声不住颤抖,一些人不自觉的想起以往那些被自己虐杀的蝼蚁,似乎也是这样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现在降临到了他们身上,不,他们就是那些被玩虐的蝼蚁。
绝望、不甘、愤恨、挣扎……偏偏意识是那么的清晰,甚至远超以往,仿佛破境后以神识扫量己身一样,每一寸经络的颤抖,每一滴血液的流动,一点点映照在意识之中,渐渐的,他们好似适应了这样的痛苦,绝望变成了希望,痛苦变成了通爽。
“这种感觉……就是这种强大的感觉!哈哈……”
意识瞬间消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幻,唯有遍地的血肉才是真实的残酷。
“这么简单就堕落,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做的修士。”
刘昭瞥了眼远处还在张望的一些人,刀眉轻蹙,只将开山钺一挥,便有一道惊天寒意直冲苍穹,径自将千里罡风斩开,荡起万里云海,众人见状,俱是惊颤不已,匆忙遁去。
“我得快了!”
刘昭深吸口气,将开山钺插在身前,盘膝虚坐空中,金丹齐颤,千里妖气顿时被鲸吸而来,与此同时,长云山云海翻涌,整座山脉的灵力疯狂的朝着一处涌来,不过片刻就已凝聚成雾,随后又化作一滴滴液体,液体汇聚,成就一条小溪,小溪涓涓,又作江河滔滔,浩浩汤汤,滚滚奔腾。
“灵力竟然彻底成形!到底是什么功法如此霸道!”
灵力,充斥在天地之间,无相无形,无味无色,不过就像是人一样,千人千面,有些人即便现在舞台中央,也终是配角,不同的地方,灵力的浓郁程度也是不同,越是浓郁,灵力就会揭下它的面纱,显露出本相。
当神明能够被触碰,那祂也就不是神明,灵力亦是如此,当它显出形相,也就和空气没有区别,呼吸空气,是生灵的本能,此刻修行,就是天资差者增益也是平日的百倍,天赋卓越者,直跨一个大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是以雷州惊诧之余,贪婪之心顿起,他此时也不过元婴境五层,虽仗着天资师门与聚茧境谈笑风生,可到底是蝼蚁,唯有修为,才是一切的底气。
可他不敢上前,十天的时间,他亲眼看着刘昭行过十几万里,蝗虫过境,将大小妖兽一扫而空,其中不乏聚茧境,可无一例外,全部倒在开山钺下,他隐隐察觉到,刘昭状态有些不对,似是在寻求突破,可在秘藏中对方已经破过一次境,短短时间再行突破……
“那只鸾凰对他这么重要?”
雷州心中闪过诸多猜测,但也不敢确定,只静静候着,刘昭没有让他等太久,不过多半日的功夫,大河就已消散,而常年被云雾缭绕的长云山脉,此刻就像是被拔了毛的凤凰,全无一点仙山灵脉的缥缈出尘,反而在骄阳之下显得愈发昏暗。
见此情形,雷州暗道这长云山起码也得百十年才能恢复原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吸纳一条大型灵脉,他修行的功法就算不是仙品也相去不远,若能得到,我在宗门的地位必能再上一层楼。
“看来计划得变一下,这门功法我必须得到!”
不提雷州这番计较,刘昭却是已然聚齐了一元会之数的金丹,十二万九千六百颗金丹,在身体每一寸地方运转,循环不歇。
这便是元会之意,元者,万物之始,会者,诸事之终,二者交合,是为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即身、神、意,三者交融,并与天地轮转,此后身在凡尘,心存天地,意则为神,超凡脱俗。
刘昭神意轻动,金丹运转,灵力翻涌不绝,汇作大江,从体内奔腾出来,化作星汉,散落在蔼蔼群山,不消片刻,长云山竟又变作原貌,云缭雾绕,灵飘尘清。
“这!竟将灵力归还天地!他修的到底是什么!”
雷州神色惊骇,仙道争锋,唯夺字耳,夺天映照前路,夺地滋养吾身,夺灵以全性命,夺人铸就根基,所谓真人大仙,其实就是那水蛭一流,从来都是掠天地以为己,从未听闻还于天地的。
“他更强了!”
实际上,雷州现在根本感觉不到刘昭的气息,哪怕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但若细究,他又在身前、身后、身左、身右,这让雷州不禁想起了一门传说中的仙品功法。
“《忘道诀》!不,不可能!这门功法整个九州能修行的只有天宗之人,而且即便是他们,修行的也只有那一脉廖廖几人,这么说……”
雷州忽然觉得眼前的是一块鸡肋,夺,搞不好是一块硬骨头,会崩了牙,最后什么也得不到,不夺,万一这肉与那个不一样,更加好啃,那就这么放弃不亚于空入宝山。
“跟了这么久,哪怕得不到,也不能看不到!”
心思转念间,雷州打定了主意,大袖轻拂,双手作揖,清朗之声犹若洪钟大吕,又似空谷微风,
“恭贺道友大道更近一步!”
“还要多谢雷道友护法了!”
刘昭淡淡一笑,也不还礼,语气中的讥讽寓以言表,雷州神色不变,只风轻云淡道:
“好教道友知晓,飞鸿门与万音宗将不日举行结盟大典,届时元门主会将从龙浔城擒获的神兽鸾凰作为道礼,赠予其子和其道侣。”
话音刚落,雷州顿觉心压山岳,俊美的面容在这股压力下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什么时候。”
“明……明日!”
“多谢。”
——
飞鸿门,并非什么有传承的宗门,不过是一万年前异军突起的小宗门,彼时的飞鸿门门主算是个励精图治的,短短千年就将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宗门经营成一个千人宗门。
千人,听上去不少,可在仙道昌盛的震元洲,只是一个三流宗门,为了更长久的发展,彼时的门主十分果决的将宗门从震元洲中心搬迁至西北边陲。
树挪死,人挪活,此后的岁月里,飞鸿门愈发壮大,逐渐成为这西北一霸,昔日的宗主也早就陨落,取而代之的是其弟子——元义城。
元义城天赋卓绝,出身贫寒,早年间被路过的一名金丹境修士看中,挑做了小童,初踏仙道的元义城很是兴奋,尽心竭力的服侍那位修士,可他那里晓得仙道险恶,这人不过是看上他的资质,欲要将其充作人炉,炼制丹药。
也合该元义城命不该绝,这修士遭遇仇家追杀,被打的奄奄一息,本要将其夺舍,可到底力不从心,自此,元义城明白了仙道的险恶,开始四处漂泊,一次偶然,拜入了飞鸿门下,凭着天资被彼时的门主看中,先是收作药童,后是记名弟子、真传弟子,短短千年,一介凡俗成为了金丹仙人。
可元义城并不满于此,他看着元婴境的师父,假丹境的师弟,果断蛰伏百年,虽丹成婴,而后自取门主之位,凭着宗门资源,两千年入聚茧,五千年入化神,每一次都是堪堪至大限之时破境,故而也有人戏称他大限真人。
对此,元义城不以为然,大限真人怎么样,只要能破境,就能活的更久,待笑话他的人大限也至时,再去说上一声大限将至,君可破否,这才叫大限真人。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元义城,也有自己的烦恼,身为化神境,他可享两万年寿元,且修为每长一层,就可再得千年,算下来,他该能得三万两千年寿元,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修行至化神,已然耗尽了潜力,想要再进一步,要么有奇遇,要么有更多的资源。
前者难得,后者费些心思却是可以做到,是以这两千年来,飞鸿门或兼并、或结盟,拿下了西北边陲大小数个散修家族和势力,控疆面积达到了惊人的三十万里,俨然是西北一霸。
不过欲望这个漩涡一旦出现,在它自己灭亡之前,势必会不停地吞噬一切,元义城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吞并其它的势力后的那种快感,他本以为只有修行才会带来这种感觉,现在修为停滞不前,此消彼长,自然会让漩涡越来越大。
所以,这一次仅是莫家的一个消息,飞鸿门就派出副门主和数名元婴长老,又只是一个消息,冒着与泰元门开战的风险,灭了龙浔城,而下一步,则是向南边进发,恰好,万音宗就是一个不错的跳板。
这个地处西南中心地带的宗门,实力算得上数一数二,只要拿下它,西南唾手可得,当然,没人是傻子,欲望这种东西,最容易隐藏,也最容易看穿,三百年来,万音宗已经无数次拒绝结盟。
不过元义城并不心急,他有漫长的岁月可以静候,沧海桑田,说不得再等个几百年,万音宗就会衰败,果然,没有几百年,短短旬月,万音宗就已陷入了危机。
“一宗的太上长老,堂堂聚茧境,竟然亲身闯进险地,实在是愚蠢啊!连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道理都不懂,怪不得万音宗明明占据这么一处仙山灵地,却还是一个小宗门,不过不要紧,从今日开始,这等局面一去不复返了!”
元义城袭着宽大的素羽大氅,三千青丝以银玉镂凤冠束起,俊朗烨神人的面容,在滚滚白云之间恍然似真仙,静看这红尘漫漫,俗世烟雨。
“雅儿,莫要多看!”
乐华瞧着女儿眼底的落寞,心底不免长叹,如有可能,他也不想将女儿当作筹码,更不想将宗门基业拱手相让,可仙道就是如此,唯有强者才能保全自身,失去了聚茧境的万音宗,无异于羊入狼群。
“雅儿,开心些,起码元门主还送了一只血脉精纯的鸾凰,届时你的《鸾凤和鸣》威力定然再上一层楼。”
乐雅儿心里也明白,这是最好的选择,比起别人,飞鸿门少主的身份总要尊贵些,得到资源也更多。
“希望不要被当作鼎炉。”
飞鸿门少主元伯朗有个癖好,收集天资出众的女子充作鼎炉,这在震元洲不是什么秘密,据传他有一座山峰,专门用来安置掠来鼎炉,其内各色女子有数百人之多,为了管理,这些女子像法器一样被分做等阶,最低的下品,最高的仙品,下品就是消耗品,榨干后就此丢弃,仙品也好不过那里,每日勾心斗角,为了固宠想尽办法讨好,纵然修为在身,比之后宅女子也强不多少。
作为万音宗的圣女,拥有着极品风灵根,两百年就修行至金丹境十一层的骄子,乐雅儿绝不容许自己成为那样的蛆虫,可她清楚,自己连砧板之肉的边角料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件见面礼,想要摆脱这种局面,只有踏入元婴境。
“所以,那只鸾凰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鸾凤和鸣》,是万音宗先祖偶然得到的一门功法,论品阶,连极品都称不上,可它有一极为特殊之处,可以进阶,且是没有极限的进阶,至于怎么进阶,无人知晓,所以这门功法一直蒙尘,直到乐雅儿将其发现,并修炼了它,这才察觉它的可怕之处。
这门功法不需要日以继夜的苦修,全看悟性,遇见对的人,修行速度一日千里也不为过,乐雅儿恰恰就是对的人,而且她已经发现让功法进阶的条件——寻根溯源,也就是找到寻到真正的鸾凤和鸣。
“鸾凰,血脉精纯,这定然就是我的机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