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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不敢顶嘴,只能垂着头不吭声。

李月白冲他翻了个白眼:“出去吧,你在这里碍事,把门关上。”

无心又看了谢南书一眼,这才默默退出了屋子。

现在有求于人,凡事要忍。

但他并没有离开。

关上门时,他特意留了一条小小的门缝没有关严。

他就站在门缝外面,将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往里看。

李月白又冲门翻了个白眼,从桌上抄起一支毛笔就朝门扔了过去。

毛笔灌注着内力,大力撞在门上,直接把门关上了。

无心抬手就想将门推开,掌心都要贴在门上了,又生生止住了。

惹怒里面这人的后果,他们两个承受不起。

就这四周茫茫荒漠,他们二人只靠两匹马,根本没有办法走出去。

无心转念又一想。

这个小楼主人如果真想害谢南书,完全可以不管谢南书,任谢南书自生自灭,岂不更省事?

无心放下手,转而将耳朵贴在了门扇上,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里面就传出来了谢南书一声痛呼。

无心方才忍了半天没有推开的门,此刻被他“砰”的一声一掌拍开了。

里面的李月白却没有搭理无心,而是眼疾手快地用两片涂抹着药物的纱布按住了谢南书前胸和后背的两处伤口。

而之前插在谢南书身上的羽箭,已经被丢进了床榻旁边的铜盆里,箭尖满是鲜血。

无心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谢南书一声痛呼,是因为拔箭。

他面带尴尬地向后退,退到门外后,轻轻关上了门。

李月白正忙着给谢南书包扎,压根儿没理无心。

等一切都收拾好以后,李月白开口唤无心进来。

“柜子里有新褥子,你却取来换上。你和你哥,就住在这里吧。”

李月白将桌上染血的刀具、银针扔进床旁的铜盆里:“没我的允许,你不准到三楼去。一日三餐,你要按时准备好。等我去沙漠深处取到东西,就会前往最近的村镇,到时你们兄弟二人就可以下车了。”

他一手拎起药箱,一手端起铜盆,迈步就往屋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看着无心:“你哥体内有蛊又有毒,等离开沙漠,你最好给你哥找个好大夫抢救一下,说不定还能活。”

无心连忙接话道:“你能帮他拔箭止血,又能看出来他体内有蛊有毒,那你应该就是个大夫吧?”

李月白沉默了须臾,点头道:“确实,我是名大夫。”

“那你能医治他吗?”无心眼中升起希望,“你医术应该很好,你能有办法医治他的吧?”

李月白盯着无心又看了半晌,突然转头就走:“你还真是得寸进尺。”

无心大步追出卧房:“你为什么不愿意救他?你明明能救他。你是需要什么条件才肯出手吗?”

他追上李月白,跟着李月白踏上前往三楼的楼梯:“你想要什么,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李月白忽然停下脚步,身子半扭,歪着头垂下视线看着无心:“什么条件都行?你确定?”

无心生生止住脚步,仅差半寸就要撞上李月白的腰。

他抬起头迎上李月白视线,顿时感觉喉头一紧。

李月白的目光赤裸裸的,满是不怀好意。

他明明什么都没再多说,可无心却面红耳赤,生生被他吓退了好几步。

李月白轻笑一声,转身继续往上走,上了三楼。

无心咬了咬牙,迈步就往上走了几阶台阶。

三楼却传下来李月白斥声:“下去!”

无心脚步一顿,在原地站了半天,终是转身下去了。

他回到二楼卧房,去柜子里取出新被褥给谢南书换上,又去一楼打了半盆清水,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给谢南书擦干净了脸和手。

然后他又就着这半盆水,自己也洗了脸。

外面黑了下来,月亮仿佛变得遥远了许多,就像一颗珠子般挂在天边,朦朦胧胧。

沙漠的夜晚温度骤降。

无心已经感觉到身上的汗毛因为冷意竖起来了。

他赶紧关严门窗,又从柜子里取出两床被子,一个盖在谢南书身上,一个围在自己身上。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就冷得受不了,连忙又取了一床被子把自己围起来,然后爬上床,挤在谢南书身边躺下了。

头马不仅识路,还识得沙漠里的天气。

它带领马群,拉着三层小楼,寻到一块大型岩石,躲在了岩石背面避风。

李月白身着单衣,直接下到一楼,开门出去了。

无心听到动静,想了想,一咬牙,钻出被窝,也下了楼。

现在外面只是寒冷,并没有起风。

但无心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可李月白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似的,身板挺得笔直。

他跳下马车,走到车尾,取出两根半人多高的铁钉,又走到车辕处,将铁钉狠狠插在沙子里。

见插入不够深,他直接原地高高跳起来,随着下落,一掌拍在铁钉上方,将铁钉直接打入地面三分之二还多。

另一根铁钉也如法炮制。

随后他解开了车辕,让马群走到一边,将车辕拴在了其中一根铁钉上,又走过去牵起头马,拴在另一颗铁钉上。

做完这些,他掉头往回走,抬腿刚要迈上马车,就看到了冻得瑟瑟发抖的无心。

李月白皱眉:“不抗冻还出来做什么?”

无心端肩缩脖,牙齿磕得“咯咯”直响:“我、我是想着出来帮、帮帮你。”

李月白满嘴嘲笑之语:“就你?连寒冷都抵御不了,你能帮得了我什么?”

无心也不和他计较,冻得声音都在颤:“能、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

李月白仍在嘲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无心:“怎么帮?用你牙齿上下磕响的声音,给我伴奏?”

无心一撇嘴:“如果你需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看着李月白眼睛:“只要你肯医治他,让我用牙打个伴奏又算得了什么?”

李月白哼了一声:“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极响。”

李月白撵无心进小楼。

无心也确实受不了了,赶忙回身钻进房门。

李月白安顿好其余马匹,又从车后抱出几捆干稻草喂马。

过了一会儿,李月白也进了小楼。

无心看着李月白坐在小楼进门的玄关处脱鞋,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出手救人?你不是名大夫吗?人命至重,有贵千金,身为大夫,治病救人不是应该的么?”

李月光横了无心一眼:“聒噪。”

随后他就起身,走向楼梯,想要上楼。

无心直接堵在了他面前。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救他?”无心伸手挡住李月白,“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救他?”

李月白不理无心,往一侧横向走了两步,绕过无心迈上了台阶。

无心转身又要再次去追,却被李月白的声音制止了脚步。

“我饿了,你去给我下碗面吃,我还要吃和白天那碗一样的。”

无心站着没动。

李月白在楼梯上站住,冲着无心一拧眉头:“你是想和你哥一起被我丢出去是吗?”

茫茫大漠,如果真被丢出去了,他们二人又能去哪里呢?

这么冷的天气,如果真被丢在外面,就以谢南书现在的伤势,必死无疑。

无心用力地握住了拳头,转身进了厨房。

只下一碗面,倒是不费什么时间。

无心蹲在灶前升起火,快速和面,快速手擀,不一会儿面条就完成了。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起了水花,无心立即将面条下进水里。

面条很快就煮好了,就着无心现做的卤子,看着就很美味。

无心端着面条送到二楼楼梯口处。

他不敢冒然上去,只好站在楼梯下方冲三楼喊了一嗓子:“面条好了,你要下来吃吗?还是我给你送上三楼?”

李月白在三楼楼梯口现身,盯着无心,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我说过了,三楼你不准上来。”

“我记着呢,我这不是站在楼梯下喊得你吗?”无心无奈地接着说道,“面条得趁热吃,不然时间一长就坨了。”

李月白抬了抬头,用下巴指了指二楼客厅处:“放那儿吧。”

无心端着托盘走到桌前,将面条碗放在桌上,又将筷子摆放在旁边。

李月白这才施施然走到过去,向后一甩衣摆坐下了。

无心下面条的手艺不错,李月白吃得很满足。

吃完后,李月白站起身,直接想奔楼梯迈步,却被无心的话打断了动作。

“你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位,隐居塞外的李神医,李月白吧?”

无心盯着李月白的后背:“当年你一记赌约输给了对手,被迫发誓十年内不医病患,因此才跑到了这里来,我说的可对?”

李月白转回身,盯着无心看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对,你说的都对,但我希望你今后少在我面前揭我伤疤。”

说完,他就转身又要走。

无心再度开口:“十年赌约还余几年?”

李月白这回没有回头,而是站在原地,背对着无心:“还余三年,你哥恐怕挺不到我赌约结束的那一天,因此我才劝你另请高明,毕竟你哥耽误不得。”

说完,他就几步走到楼梯口处,提起长袍下摆,上了台阶。

无心连忙追过去,扶着楼梯扶手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能让你出手救人了吗?”

李月白没有停步,也没再回头:“若你有好法子,倒是可以教一教我。”

无心闭上了嘴。

他一时半刻的,怎么可能想得出来什么好法子。

李月白消失在三楼楼梯口,无心回到了谢南书所在的卧房。

谢南书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整张脸依旧苍白,没有血色。

无心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钻进自己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躺了半天,凉透的身体都没能暖和过来。

无心缩在被子里,将自己身体抱成一团儿。

他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突然想到了外面的那群马匹。

这样冷的天气,它们是怎么抗得住的?

如果它们冻坏了,生病了,这座三层小楼可怎么办?

无心还奇怪的一点是,沙漠之中,应该骆驼更好行走,为何这个李月白却仍是用马拉车呢?

无心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涌上了困意。

可刚要睡着,他的肚子就“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无心无奈地用手按住胃。

李月白没让他吃东西,他也就实心眼,一口没敢吃,生怕又触怒了姓李的,赶他们兄弟俩下车。

而且不问自取这是偷,无心也不屑这样做。

他翻了个身,面冲着谢南书,强迫自己入睡。

刚刚被打断的困意,好不容易再次冒头,结果无心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睁开眼,就看到谢南书人虽然没醒,可却难受得眉头紧皱,露在被子外面的面庞挂满汗水,脸蛋还有着不正常的潮红。

无心连忙坐起来,伸手一摸谢南书额头和面颊,果然热得烫手。

谢南书发起高热了。

无心连忙下床穿鞋,跑到楼梯口处,冲着楼上喊道:“李神医,他发高热了,你快下来看看吧!”

楼上传来开门声,伴随着李月白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就不该让你们两个上车,我这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还是个大麻烦。”

李月白下来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无心根本不在意,转身又冲进了卧房。

李月白进来了,瞧了谢南书一眼:“撤下去一层被子,让他散热。你再打点清水来,给他一到两刻钟就擦一下额头、脖子、腋窝、手和手臂啥的,给他降温。”

说完他就要走,无心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都烧成这样了,你不给他开点退烧的药吗?”

李月白扯回自己的袖子:“我那赌约就是十年内不能给人开方下药,不能给人问诊治病。我给你哥用在伤口的药膏,那都是七年前的了,失没失效,我也不敢保证,但药效减弱是一定的了。要不然,你哥也不会发高热了。”

无心瞠目结舌,看到李月白转身又要走,连忙喊道。

“你就这么走了?那他怎么办?他这个样子,如果不用药,一旦烧得狠了,烧坏了怎么办?”

李月白却毫不在意:“那只能说明他命短福薄了,谁也没办法。”

无心急了,再次抓住他的袖子,这回却不松开了。

“李神医,你为医者,定有仁心美德,还请你发发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