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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见识过了崔烬曾经在楚国的荒唐事,谢昭就觉得此人脑子隐隐有些问题。

现在,他这疯病,带到了生死不定的战场上,不用旁人多插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弄死。

可谢昭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夜的时间都没有,楚军军营中,就被崔烬闹了起来。

“楚皇怀疑军中有奸细,连夜派人大肆审查,寅时一刻,便诛杀了三十六名士卒,其中,有六位高官,而这六位高官中,又有两位,是楚国世家大族的子弟。”

宋言将自己抹黑潜入敌营得到的消息,悉数禀报给谢昭。

谢昭正在用早膳,听完,默默将筷子放下了,“朕看,华城此次战事,朕不用御驾亲征,田将军与华城军士百姓,也会完胜。”

宋言点了点头,“陛下,楚军军营如今军心大乱,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将楚皇就地杀之?”

“疯狗自然要放归原家,让主人家闹腾起来得更好。”谢昭笑得晦暗莫深,“不过,人暂时不能杀,却不代表,不能借此机会,灭一灭他楚国的威风。”

“宋言,你率领军士,立即袭击楚军军营,将他们一路如赶丧家之犬般,驱逐至雁城。”

提到雁城,谢昭语气沉下去许多,“崔烬这条命能活,朕自然不会白送的。”

“臣领命!”

宋言立即下去准备,田护安带阿禾过来。

二人行礼后,田护安道:“陛下,昨日城中有几位富商与楚军勾结,意图在城中百姓日常生活用的水中下毒,已被内子抓住,现看押在牢中,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谢昭脸色冰冷,语气漠然道:“抄家,夷三族,将他们的尸身都送去楚军军营。他们既然喜欢楚国,那就别留在大周的地上,脏了大周的地。”

田护安应是,“那么接下来战事安排,陛下准备怎么做?”

“朕已经交给了宋言去做,华城此次,受损严重,田将军与禾夫人,便留在城中,处理伤兵,修理城墙等后事吧。”

“是。”

田护安与阿禾退下。

谢昭动身走到书案后,研墨提笔。

楚国的暗探来信中,已将楚国京都的暗潮异动,悉数写给了他。

崔烬不理朝政,那位薛首辅与薛家握着楚国一半大权,因其余世家之前反对崔烬娶姐为妻,对崔姣月出言不逊,薛首辅为爱出力,杀了好几位世家的子弟,甚至还灭了几家中小世家之族。

世家们被这高压狠辣无情的手段打压得老实起来,无人再置喙崔姣月与崔烬之事。

然而,老实安稳,只不过表面假象。

薛首辅与崔烬的暴力手段,不仅让世家们怨恨丛生,清流寒门,也多有愤恨不满。

此次崔烬突然要出兵攻打大周,朝中有识之士,便上谏劝过崔烬,楚国与大周打了六年,若非大周庆元帝厌烦战事,求和心切,楚国未必能胜。

如今两国休战才不过一年的时间,楚国内里的兵卒粮草人心,都还未能得到完好的休养生息,猝然再次与大周开战,对楚国并无益处。

当然,大臣更怕的是,崔烬出兵的理由,竟然是为一己私情,并非是为楚国。

崔烬行事如此贸然,此战的异变,实在是让人难以猜测。

谢昭亲眼目睹了崔烬的荒唐后,再回想这位大臣的担心之语,唇角含笑。

崔烬出兵,大臣们不愿意,民间不愿意,世家们自然也不想。

不过,世家之所以不想崔烬与大周开战,理由却与大臣们的不同。

崔烬之前主战大周得胜,这让世家们担心,此次开战,他能再次获胜,以此来让自己跌落的君威重新升起来。

可惜,世家有薛慎薛首辅压着,再多想法也没用。

谢昭却觉得,怎么会无用呢?

既然人人都不满崔烬此次出兵,现下崔烬身受重伤,损失惨重,还猜疑士卒,乱杀无辜,军心跌落谷底。

只要将消息尽快送至楚国京都,谢昭相信,楚军不仅会很快退兵,甚至,崔烬本人,能不能够从此恢复健康之身,都是未知之数。

墨迹干透,谢昭将其密封好,叫了跟随他而来的禁卫康宁。

“你乔妆入楚京都,将此信送入一家名叫醉梦楼的酒楼,递给掌柜。”

“记住,要尽快。”

康宁将密信塞进自己胸前的衣襟中,正声应下:“是!”

谢昭交代完,待他走后,便出去看看城中的百姓。

华城离京都太远,皇帝的恩泽通过政令传书送到这儿,对百姓来说,也如被稀释过的糖水,甜味淡而又淡,民心不至于生乱,但要是再深,那就没有了。

谢昭换了身深色简易的衣服,什么金玉配饰都没有带,十分朴素的出了门。

康宁被他派去送信,宋言率将士出城驱逐敌军去了,他身边,现在就剩下三百御前侍卫,与一百禁卫军。

此时出门,全都跟在他身后。

谢昭走到了城墙边,看着那些忙着修补城墙的士卒百姓,给身后的那群侍卫使了个眼色:“去帮忙吧。”

“是!”

好几百人加入,动静不小,正一同与百姓忙活的田护安抬头,看到谢昭走过来,他拿起挂在腰间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污尘汗水。

“陛下。”

他这声陛下不小,旁边听到的人都控制不住好奇的抬眼往谢昭身上看过来。

谢昭早已习惯被人注视,坦然笑道:“田将军继续忙,不用管我。”

田护安严肃着神色:“陛下,这里大家乱石杂物居多,陛下还是离远些为好,以免误伤了龙体。”

尾音一落,田护安就见谢昭帮一位瘦弱的中年汉子,提了两桶重重的泥石放过去。

他呼吸一窒,“陛下!”

谢昭放下东西,闻声回头,瞧见他皱眉严肃的模样,笑了笑:“田将军,我连战场都上了,刀剑无眼都不怕,难道还会被这些杂物磕碰了?放心,我心里有数,圣人言,天子要仁德亲民,我这不是依圣人教训行事嘛,就是御史来了,也不会多言的。”

田护安不善言辞,他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谢昭兴致勃勃的跟那些士卒百姓,抬石搅泥,修补城墙。

他看了一会儿,自己默默无言的过去,也继续忙了。

谢昭说干活,那就是真干活,没有半点拖拉作假。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上的动作也没有闲着。

“老伯,你看我这动作做得对不对啊?”

“天啊!牛叔你这补墙的动作麻利的很啊!”

“是是是,田将军性子就是直,直点好啊,有这么一位能干忠心的将军护着华城,护着大周,是大周跟我的福气啊!”

“昨天禾夫人于城楼击鼓的英姿,可真是让人心神震撼啊!田将军看着不像会跟女子说话的模样,他跟禾夫人是怎么认识的啊?”

原本与谢昭一同做事的百姓士卒们还十分紧张,在他一通不停的言语之下,紧张渐渐消除了,甚至还敢冒犯的抬头仔细去看这位帝王的面孔。

谢昭也毫不在意。

他问起这些闲事,其他人的心也都跟着热起来了,他旁边的那位牛叔立马热情的跟他说话。

“还真被陛下你给猜对了,咱们田将军确实不会讨姑娘喜欢。将军跟禾夫人第一次见面啊,就是在农田里,他是视察田里的秧苗,结果没控制住力道,把禾夫人家的秧苗给直接拔了出来,禾夫人当时是气得什么都顾不上,直接拿棍子追着将军跑了一圈田坎!”

谢昭没想到自己随便一问,还问出了这等趣事,他侧首去看左边的田护安,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正肃,可谢昭却敏锐的发现,田护安那露在空气中的耳朵,都快红到脖子了。

谢昭笑着轻啧啧了两声,继续问道:“牛叔,那后来呢?田将军是怎么赔礼的?”

他这一问,别说牛叔笑了,周围的人都笑开了。

其中的一个老伯咧着嘴笑呵呵道:“田将军后来打听到了禾夫人如此生气,是因为家中父亲早亡,就留下了她跟她母亲,孤儿寡母,那秧苗是禾夫人跟她娘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插好的,禾夫人娘还累了腰伤。”

“田将军是个好人,知道自己犯了错,立马就亲自带了银两过来赔礼,禾夫人收了。自那之后,将军就跟禾夫人走得近了,经常会问她一些农事上的事。”

牛叔接话:“将军就这么对禾夫人生了好意,按读书人的话来说,该怎么说来着?”

旁边一个略有些瘦弱的小书生轻声道:“日久生情。”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牛叔道:“将军对咱们禾夫人生了情,想着法子讨人欢心,今天买珠钗,明儿个买绸缎,后日买胭脂,啧啧,东西买了一大堆,结果,将军愣是不敢送啊!”

谢昭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这有什么不敢送的?”

小书生显然也是听过他们将军求爱的趣事,没忍住,也插了话进来,“将军是个君子,他说不知道禾夫人是否对他也有意,若是贸然送去,惹了禾夫人生气事小,坏了禾夫人清誉才是大,将军他想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向禾夫人试探一下心意后再送也不迟。”

牛叔嗐了一声,“送个东西怎么就坏清誉了,要是禾夫人没那个意思,直接拒了就是,大大方方追求,旁人嘴碎个什么,依我看啊,将军铁定是怕禾夫人拒绝,所以一直不敢出手!”

“牛叔说的对,你们将军啊,还真是这样想的。”

后面突然传来阿禾的声音,谢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去瞧田护安,好家伙,他那身古铜色的肌肤,都快烧熟了。

谢昭挑眉笑道:“田将军,你夫人来了。”

阿禾目光落到田护安身上,瞧见他红透的模样,清秀的脸庞笑意温柔,“田郎。”

田护安微抿着唇,抬头目光深深地看她:“阿禾。”

谢昭与一众人看得牙酸,谢昭继续刨根问底,这好戏正上头呢,必须得问清楚了。

“禾夫人,田将军这么胆小,后面他怎么娶到你的?”

这回,是田护安手底下的士卒回话了,“陛下!那自然得多亏了我们这些兄弟了,禾夫人人好,将军要是再拖下去,禾夫人就要被其他人给娶回去了,我们兄弟干脆直接把将军绑住,来了个美救英雄!”

旧事重提,好像还宛如昨日,阿禾笑意吟吟,“不止兄弟们帮忙,就连华城的父老乡亲都给田郎帮了一手,都是我跟田郎的媒人。”

“哈哈哈哈……禾夫人说的对,都是媒人,等战事停了,趁着陛下也在这儿,将军可要再摆两桌席面,让陛下跟我们这些媒人再喝杯酒啊!”

热闹的嬉笑声如沸水般在日光下响动着。

谢昭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轻松许多,让他好似回到了他还未登基时,随意与人喝酒畅谈的日子。

谢昭回首,朝田护安笑着扬声道:“田将军,听到没有,我还没喝过你的喜酒呢,要补上的!”

所有人都被这热闹的氛围给激得心情澎湃,有人胆子也大了,高声与谢昭喊话:“陛下,这喜酒可不是白喝的,要送礼的!”

如此失礼的话,谢昭也不在乎,他眉眼都笑得弯起来,“当然!到时候,朕送一份大礼!”

“哈哈哈哈……”

笑声随春风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