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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又恢复了从前勤政的样子。

提心吊胆的高王与众臣终于松了口气。

大周一统中洲,眼看着要造就成一场盛世之景,大周上下高兴无比。

高王每日出门下值,都要在祖宗面前上香仔细念叨一番:“祖宗保佑,保佑陛下平安无灾……”

户部尚书也不落于人后,每日看着那流水般淌出去的银钱,心痛得呼吸困难,摸着怀里的财神像,默默祈祷静心。

远在边关的沈曦月兄妹已被谢昭赦免,两人与沈鸿老将军见面后,三人相看泪眼,竟相无言。

沈家兄妹陪沈鸿老将军待了半月,沈曦月辞别父亲,回到了北云边关,依旧跟着乔筝月行事。

兄长沈怀周则留在了沈鸿老将军身边,从旁协助。

一场贬斥修城墙的经历,沈怀周在尘土泥灰中得到了很好的锤炼,他变得十分沉默寡言起来,人也瘦了黑了,行事却稳重利落起来,不见当初急躁易怒。

沈鸿老将军看着,情绪十分复杂。

乔筝月一家与北云的将士,都得到了封赏嘉奖。

华城的田护安与阿禾有了孩子,谢昭派人送了一份厚礼过去恭喜。

一直待在谢昭身边护卫的宋言,也有了孩子,不过,是赵云燕出门,在路边捡得一个被抛弃的女婴。

那孩子瘦小的可怜,连哭声都细如蛛丝,宋言夫妇十分上心,请冷倾欢仔细诊治后,渐渐好转了。

谢昭也没吝啬,赏了一大笔不说,还应了宋言的请求,为那个孩子亲自取了一个名字——雁乐。

在雁乐周岁宴后不久,薛慎微殿试夺魁,成了大周一统中洲后,第一个状元。

穿上红色状元服,打马游街时,薛慎微看到左侧楼上窗口边,母亲欣喜的双目时,他回首遥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

琼林宴罢,谢昭赐官,如今大周百废待兴,人才紧缺啊!

薛慎微去了原楚国都城任职,带上了身体恢复良好的李春儿。

李春儿十岁被卖进薛府做洒扫丫鬟,十二岁升了奉茶的侍女,十五岁被当家主子薛岩酒后欺辱,被贬为最下等的倒夜香的仆人,夜宿马棚,人人可欺。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马棚中,一卷烂草席扔去乱葬岗的。

她回望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皇城,很轻、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

大周各自忙碌,谢昭坐在堆成山似的奏折后,埋头批阅,手中的朱砂御笔,仿佛都快写出了火星子。

“陛下,快子时了。龙体为上,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小喜子躬身劝道。

“呼!”谢昭搁笔,捏了捏酸胀的眉心,长吁一口浊气,“药呢?”

小喜子赶紧把药端给他,“张院首说了,是药三分毒,陛下要想头发茂盛,还是要更加注意身体才是。”

谢昭接过黑乎乎的汤药,仰头一口喝完,赶紧又喝两口清水漱口,压下那股苦涩的药味,“朕何尝不知。只是国事不得有片刻疏忽,等忙过这几年,就好了。”

谢昭起身进内殿,宫人们进来伺候他洗漱。

自那起谢含璋伺候了他一夜后,他身体无时无刻的刺痛消失,睡觉安稳起来。

今夜,本应当是无事发生的。

丑时二刻。

紧闭的帐幔被一双白皙汗津津的手猛地抓住扯开。

谢昭满头大汗的坐了起来,穿过窗棂洒进来的月色,将他面上难忍的痛苦照得纤毫毕现。

他抬头死死拽着帐幔,手背额角的青筋都隐隐凸起来。

谢昭咬紧牙关,下颌骨都紧绷起来,他有些艰涩地抬手,摸向自己光洁、布满汗水的额头。

“嘶——!”

数千根针扎一样的痛苦让他眉头控制不住的死死拧在一起,然而,这痛苦,并不足以让他的面色冷黑下去。

谢昭蓦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镜子。

他慢慢起身,松开揪成一团的帐幔,把身体挪到镜子前。

没有烛光,他把窗子打开,冷白的月色肆无忌惮地跳进来,足够让他看清一切。

谢昭的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冷汗遍布,似一块冷玉刚从水中捞上来的。

在这块儿冷玉上,有一对金色尖锐的肉芽突兀地插在上面,如成年男子拇指顶端地那一节般粗壮大小,十分显眼。

它们像极了雨后的春笋,从深埋的肌肤深处,挣扎捅破了骨骼皮肉,露出自己的身形,肉芽下端地处的皮肉撕裂开,并未出什么血,只有如丝线般血痕。

现在是夏季,夜风也是热的,吹到谢昭脸上,宛如寒冬雪风,将他的表情呼吸都给冻住了。

谢昭定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抵着桌沿的手掌无声收紧,指尖捏得发白。

他沉着脸,黑着眼,面无表情地抬手,再去触碰额头上那对突兀地肉芽,轻轻捏了一下,下一瞬,直冲天灵盖的刺痛直接让他身形都踉跄了一下。

谢昭及时抓着桌沿,才避免了自己突然摔倒。

肉芽很软,又很冷。

谢昭胸膛急促起伏,抿了一下干涩的唇瓣,低头撩开衣袖。

没有金色鳞片。

卯时正,小喜子率宫人们端着洗漱用品入殿。

一进内殿,瞧见坐在镜子前,穿着寝衣的谢昭,小喜子顿时一惊,忙上前道:“陛下,怎么了?”

谢昭久坐了一夜,此刻天光微亮,宫人们点上了灯,映出了镜子里自己光洁如初的额头。

他眼睫眨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额头,完整光滑,如果不是他苍白的面色,还以为他昨夜看见的那东西,是他做梦。

谢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眸色的晦暗不明,“朕无事,洗漱更衣。”

小喜子也不好多问。

一切准备妥当,宫人端来糕点,以便谢昭吃点垫垫肚子。

谢昭此次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摆手让人拿下去,就这么去上朝了。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谢昭坐在高台上,看着底下弯腰行礼的大臣,撩了下眼皮,瞧了眼金銮殿的屋顶。

要是他站在那上面看,他们就更小了。

“都起来吧。”

“谢陛下!”

接着,是众臣上奏各项事宜,慢慢的,朝堂就吵了起来,再然后,大家动手。

谢昭在事态发生严重时,适时叫停。

大家又继续吵。

谢昭静静看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示意小喜子让大家都安静下来。

“诸位爱卿,朕今日有一件要事,欲向诸位道明。”

谢昭在众臣期待紧张的视线下,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薄唇缓缓吐出一句晴天霹雳:“朕,身体不适,欲传位于战王。”

啪嗒!

啪嗒!啪嗒!

接二连三的笏板掉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