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像滴水一样的声音把我唤醒。
在我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暗红,以及坐在地面上望着天的罗生门。
我走过去,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好像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我这样问。
“吾也不知道。”她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
我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样的除了暗红什么都没有。
“新”的她总是这样,一直都这样。
我和她一起瞪了十分钟。
“不会无聊吗?”
她用力摇头,红色双马尾在空中摆荡,“这里都是这种样子的。”
“………………”
我重新看向四周,下意识把手伸进了口袋里,随即碰到了什么。
我将其拿出来,是一根发着如天使羽翼一般光芒的树枝。
或者应该叫它幼苗,绿色的新芽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
我重新看向罗生门,她果然被我手上的东西吸引住,死死的盯着。
我把它收进兜里,把她拉了起来,“走,我们换个地方。”
“去哪?”她问,但没有停下脚步。
去一个你没有去过的地方。
但这里本来就一模一样。
“汝拿的是什么?”
“你好奇吗?”
“嗯嗯!”
“等一下吧。”
我带着她走了十分钟停下,重新拿出了幼苗,递给了她。
她将其捧在手心里,仿佛珍宝。
“来吧,把它种下。”我这样说。
她抬头看我,“怎么做?”
我慢慢蹲下,捂住她的手,将幼苗的根部慢慢压到地面。
在接触的一瞬间,地面泛起了波澜,根部自动扎入进去,枝上的新芽立马开了花。
“哇…………”
她红宝石的双眼里第一次迸发出了明亮。
“它就交给你照顾了。”
“啊…………”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惊天秘语,猛的扭过头看我,然后用小小的手臂抱住了我。
“谢谢汝。”
我抚摸她的头,“不客气。”
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
再次醒过来,先是看到天花板,然后依艾尔的哭脸便把天花板给遮住了。
“夏和寻大人!?”
“哦……早上好啊,依艾尔。”
“太好了,您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了……”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到我脸上,有几滴滑到了我嘴里。
“依艾尔。”
“嗯?”
“你的眼泪是咸的。”
意识到我在说什么,她立马缩回了身子擦起眼泪来,“夏和寻大人你个变态。”
“怎么就成我是变态了…………”
我扭头看向窗外,夕阳十分的耀眼。
“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依艾尔。”
我朝她说道。
“不,我还不饿。”
“我信你个鬼,放心吧,我没事,你去吃吧。”
她吸了吸鼻,“夏和寻大人。”
“什么?”
绿宝石的眼睛死死瞪着我。
“不准跑。”
“我怎么跑,现在路都走不动了。”
“乖乖等我回来,我给您带吃的。”
“嗯。”
半个小时之后
依艾尔收拾着餐盒,“夏和寻大人吃饱了吗?”
“嗯,多谢款待。”
我想坐起来,但发现现在连动一下都有些难。
我只好乖乖认命躺下。
“………………抱歉啊依艾尔,到头来还是要来麻烦你。”
“您不仅麻烦了我,您还麻烦了特里娜小姐她们。”
“………………是啊。”
要是没其他人,我应该活不过一个星期。
“看看您,身上一股臭味,头发乱糟糟的,您这几天是去靠垃圾堆维生了吗?”
“别这样说,好过分啊……”
“您才过分!”
依艾尔冲我吼了。
“您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您?!我还厚着脸皮麻烦华宫她们一起找你,到头来又去麻烦特里娜小姐她们,要不是您现在受伤,我一定要揍死您!”
好恐怖…………
“等到您伤好了,我进就去捡几条麻绳把您绑回家。”
“欸?”
“您以后就当我的小狗吧,不要出去了。”
“依艾尔,你不要面无表情的说这种话啊,生点气也好,不要面无表情啊!”
“哼…………除非您答应我,再也不像一个小孩一样乱跑。”
“…………依艾尔…………”
“我知道的夏和寻大人,您在干危险的事,所以不想连累我。”
“……………………”
“但请您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个证明自己可以帮您的机会,我不需要您全心全意的呵护,相反在一些地方我能帮助您。”
“依艾尔,六年来我一直都在依赖你,你根本不需要证明什么。”
“所以夏和寻大人——“家人”——我们是家人,所以我们才能相互扶持走到现在,接下来的路,我们也应该一起走下去。”
“但这样,你的人生会变成悲剧的。”
“少自作多情了您。”
“欸?”
“人总是要自私的活下去的夏和寻大人——我想和您待在一起,您也是,这样就够了。”
——————
梦里和罗生门一起种下的白花树,让我格外清醒。
我果然还是忘记了些什么。
照顾好大家,也是我的责任,作为会长的责任。
——————
五天后
经过医生的检查,我可以出院了。
这几天晚上我都让依艾尔扶我到楼顶,但没有闻到那种气味。
也就是说,怪物没有出来。
简直是,像一直观察着我一样。
华宫她们来过一次,即使三年不见,也还是像老熟人一样训了我一顿。
不过特里娜她们那边,就没来过了,本来我想道个谢的。
我和依艾尔来到大街上,太阳刺得我睁不开眼。
“夏和寻大人,有要去的地方吗?”
“有,拖好几天了,坎宁药水店。”
——————
“哦哟,客人,我可是等您好几天了,还以为您忘记您的药水了呢。”
我一进门,刚好和老板碰面。
“前面出了些事,把药水给我吧。”
“好的。”
他朝店员招了招手,店员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箱子递了过来。
我打开一看,有十一支,说明原剂也没动过。
“谢谢了。”
“哎,这都是小事,您帮我找回的那批药材,可是让我的生意顺风顺水,以后您要是还有什么需求,大可不必去其他地方,您知道的,我店的制药能力,说第二没人说第一”
“行,如果有需求,我还会来的。”
“哈哈哈,客人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
一边朝公会走去,依艾尔一边问我,“夏和寻大人,这是什么呀?”
我想了想,不自觉耸了耸肩,“很重要,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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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会
“哼哼哼哼…………”依艾尔哼自己的小调,从走廊去了厨房。
而我则先是回了房间,把药剂放好,取了一支到包里。
或许那个男人说的话可信,但我不能不做测试就去相信。
“夏和寻大人,午饭吃什么?”
“午饭?你决定吧。”
“好的。”
……………………
夕阳时分,和依艾尔吃过晚饭后,我决定去值班室。
走到那也差不多了。
“等一下,夏和寻大人。”
依艾尔急匆匆叫住了我,走到了我面前,“您是要去巡逻是吧?”
“嗯。”
“那请拿好这个,”她把从兜里拿了符咒各两个给我。
“这个…………依艾尔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哼哼,秘密~您就拿去用吧,请多加小心。”
“谢谢你,我走了。”
“嗯,尽早回来。”
和预想的差不多,等走到那里,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试探性的问了一下,竟然没把我开了。
或许是有特里娜她们的说明。
总之晚上可以去上班。
然而等了一会,我只等来了维多利亚。
“哦,你出院了吗?”
“特里娜呢?”
“哼,你脑子里只有她是吧?”
“废话,你在她不在,你说我问谁?”
“哎呀,我开玩笑的——她的话,我也不是很清楚。”维多利亚沉下了脸,“她,额……就留了三个字给我,‘我走了’。”
“?”
“怎么了,我讲的不清楚吗?就是她走掉了,可能回老家或者什么的,连衣服和家具都没收。”
“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前天吧。”
“……………………”
“唉,还挺可惜的,我还以为你们能成了,不过对于冒险者来说,不想干了就回家种地也不是什么奇怪事——何况她那种性格。”
走了吗…………还留了纸条,那应该是没什么事的,不是失踪或者什么。
但我总感觉不对。
这种不对,可能来自我不想她离开的冲动,或许是吧。
“走吧,巡逻去了。”
我站起身来,不再多想。
“行。”
路上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呃…………现在才来问,你礼貌吗?”
“我只是顺其自然。”
“无语死了…………叫我维多利亚就行。”
“行,维多利亚,你应该知道城里有怪物了吧?”
“嗯,特里娜走之前告诉我了。”
“那我们就别分开走了,这样好应付。”
“嗯,可以。”
完全投入工作之后,时间开始像山间的蝴蝶一样静谧流逝,直到街上的商贩都回到个人世界时才慢下来。
在街上陪着我和维多利亚前进的,只剩下微凉的夜风和过不久就要熄灭的路灯。
“怎么突然就恐怖起来了?”
对于如此发言的她,我真不知道她前几天是怎么独自查一条街的。
“怕吗?你可以先回去。”
“没,别蹦出吸血鬼之类的就行…………”
我想或许可以叫罗生门出来试试。
突然性的下一秒,我就闻到了气味。
过期的香水味,如水波扩散一样从前面往我这边来,但我确认不了源头。
“上屋顶。”
“哦!”
她很快反应过来我话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和我来到屋顶当起侦察兵。
顺带把声音也放到了刚刚能听见的程度,“喂,在哪呢?”
“那里,从下面开始前面第三个小巷。”我用下巴给她示意了一下,而那生物也刚刚走出来。
关于它的外形,好比把一个人拦腰截断,然后他的下半部分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触手,开始自己行动。
“我滴妈呀…………怎么比在地下城的还恶心?!”
懒得附和她的吐槽,我利落的拔出罗生门,“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凭借我少的可怜的战斗经验,我觉得一个流程就能解决下面的黑东西。
自然的落下,落地之前斩掉触手,落地后立马斩掉双脚,随即快速前压一刀贯穿它的体位中心。
一段连续的怪叫后,它归于了虚无。
我站起来,甩刀,收刀。
与此同时,维多利亚来到了我身后,“喔哇,唰唰唰!三招就没了——你好像又变厉害了,上次那个是怎么把你打进医院的?”
我蹲下来,开始翻找没有随残骸消失的衣物,“谁被偷袭,大概率都会没,况且上次那个应该是吃过人的。”
“哦,原来是这样。”
几经寻找后,我找到了一大串带血的冒险者铭牌。
“那个难道是…………”
我把铭牌放回原位,“对,大概是抢来的,原主人可能全死了。”
“怎么会…………”
看来已经可以下初步结论了,为什么会变成暗域生物:
抢来的钱包、小女孩的头发,带血的铭牌。
——干了罪恶的事,然后体内有暗域生物的种子。
或许想将暗域生物斩草除根,还是太难了,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把他们的邪恶付诸于行动。
我还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哪天我也触犯了内心的道德底线,会怎么样?
“喂,夏和寻,你在发什么呆呢,我们赶紧走吧,我挺害怕的…………”
我站起身子,一阵晚风迎面吹来,远处的那边,有一栋房子,其中一个房间,有着两个人的回忆。
依着维多利亚的建议,开始思考。
往前去那里,还是回去值班室。
回去,就是永远的离别。
我是这样想的。
那天晚上,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你知道那个小女孩的下落,你会去救她吗?
面无表情,双手插兜,从不看人。
但就是有问题。
我就是看得出来,她的眼眸有一毫米的颤动,她的眼瞳有一微米的放缩。
因为我有自私的心,所以我就是看得出来。
她走了,我不会等的,我要去追。
因为我很自私。
“维多利亚,我要去一个地方,你去不去?”
“啊,去哪?”
“一个可能是最后能见到特里娜的地方。”
“欸?”
“她这样突然走了,一定出事了,我们去找她。”
“你怎么这么肯定?别自作多情。”
“如果老板娘不记得她,那在八区,我就是最了解她的人。”
“喂,我可是和她待了三年的哦。”
“不信的话,你就跟我来吧。”
我大步向前,朝着那个,我按门铃,她就会给我开门,我使坏,她就把我从三楼扔下去的地方。
那个,她以最适合她的方式表达和我在一起的地方。
循着夜色,不需要灯光,上楼。
一楼,二楼,三楼。
直走,左转,一二三四五,第六个房间。
“喂,你带我来这种地方能干什么?”
“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抬起脚,将前几天喊不答应的门直接踹开,月色涌入,灰尘涌出。
代替原本的一室一厅 一厨房一阳台以及一厕的,是一个狭小的房间。
油漆也没刷,一点装修都不带。
但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娃娃,盆栽,桌子,桌子上有书,有盒子,镜子。
“等等,这个不是?!”维多利亚先我一步进去,抱起了娃娃,“这不是我给她的生日礼物吗?!”
“至少还很干净。”
我这样说着,走到书桌前,打开了上面的书,是一本日记,一直记录到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