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耳熟，当然耳熟了——孤阴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元清有些晃神的看了元霄好一会儿，竟然有点不知道该选择哪一方去信任。
毕竟孤阴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师兄的一部分，至少从最本质的角度来说，他们是一样的。
而且这种时候还说出了跟孤阴同样的话。
元清在元霄身边磨磨唧唧的蹭蹭，最终点了点头，“师兄你说吧。”
他还是选择了最初认定的那一个，至于其他的，就交给以后的自己好了。
这个想法虽然有些鸵鸟，但也是元清目前唯一能选择的方式，而且他本能的不愿意太过于接近孤阴，这个事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侧面的印证了元霄说的话。
元霄倒是没有察觉元清心中小小的犹豫，他稍稍斟酌了一下之后，便将如今所回想起来的一些事情一一道来。
跟元清不同，元清至今都只是非常被动的回想起了几个画面和阵剑之中所藏着的这一段记忆，但元霄，却是在此之前，接触到阴力之后，就总是时不时的想起一些连贯的、不连贯的画面。
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便能将那些画面整理出来，连成一条顺直的线。
元霄回忆起来的画面，大多都是有关于“寻找”两个字的。
他始终都在寻找一件物品、一棵草木或者也可能是一个人。
回忆模模糊糊的，只能察觉到那一道极为熟悉的气息。
在清醒的时候，他是清楚的知道这气息是属于元清的，但在偶尔被回忆侵袭的时候，记忆中的他却浑浑噩噩的，身披黑暗，四处徘徊着追寻一个连具体形态都不知道的东西。
那是与他对应而形成混沌的半身，本该是同他一体，永远都不分开的。
但是他的半身被夺走了，毫无预兆，措手不及。
然后他开始寻找，在这一片无边际的大陆之上四处寻觅。
黑暗降临大地，带来了无数黑暗与斗争，病疫和悲伤充斥着他所经过的地方。那些曾经属于他的光芒在这一刻，也仿佛对他避之不及。
当时，那一片大陆被分成了光明与黑暗的两面。
光明的那一边，永昼无夜，四海升平，无数美好的词汇堆积于上，都难以形容其之一二。
而元霄所身处的黑暗，充满了死亡和绝望。
那时候他隐隐约约的是能够感觉到哪个方向有他所正在寻找的东西的，但每次循着那个方向找过去，却都莫名的绕了回来。
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跨过那一步。
“然后……我似乎得到了谁的帮助，得知了那个将你带走，并且始终阻拦者我的人，是孤阴。”元霄眯了眯眼，他所能够整理出一条主线的回忆就到此为止，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难以拼凑。
但对于是孤阴拦住了他这件事，元霄是深信不疑的。
正因为孤阴跟他同出一源，才能在他目的如此明确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影响到他找寻的路。
“阵剑里，我最后是被一股大力扯下去的……我以为是要清醒的缘故。”元清有些茫然的回忆了一下，“后来我就惊醒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如同曾经回忆起的那个暖洋洋的画面一样，跟孤阴两个人一同生活了。
或者被孤阴带走，是更之后的事情。
元清不太确定自己被带走的时间，但他觉得元霄说的话不是骗他的。
“我并未回忆起更多的事情。”元霄把玩着元清的手，将之整个覆盖住，然后紧紧的握着，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握在手心一般，“但我庆幸，还好这一次，在孤阴之前找到了你。”
要是晚个一年半年，元清没能在出现的第一时间被他带回纯阳宫的话，就真的会在那一次阴年大潮之中，被鬼修们带走，再一次被孤阴夺走了。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元霄心中就会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版的狂喜和庆幸。
元清低低的应了一声，回握住师兄的长着茧子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摩挲了一下，不再往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
“我这一闭关半年，秘境的事情如何了？”
“自然是被我延迟了。”元霄对于这一点倒是相当的理直气壮，反正主动权在他手上，何况这么半年拖延下来，道门不但没有空闲来找他们麻烦，反而人人自危。
只是道门倒大霉，却始终都没有人来找他们这一群蹲在道门领地里，吃着道门大米，用着道门灵气，还顺便把人家灵脉都分了一丢丢的妖族的麻烦。
这一点元霄倒是非常惊讶。
“你出关的时候，凌霄宫三长老带着他的弟子来了。”
“来找你帮忙的？”
“算是。”元霄点了点头，稍微提了一下这半年来事件频出的道门，着重把皇天宗和凌霄宫两个典型拎了出来。
元清对于皇天宗和凌霄宫最近尤其倒霉这种事情还真不觉得多意外。
一个是跟他有怨，还似乎对他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另一个则是镇压怨气无数年，如今遭受反噬了。皇天宗和凌霄宫没落下去甚至直接整个宗门都玩完，元清都不会觉得有多意外。
“不过我同三长老说了，近两月内肯定要将秘境开了。”再不开实在是说不过去。
因为元清这半年来，对天久城附近的灵气压榨得实在太厉害，不少修士都挪走搬到其他城镇之中去等着了，就连凌霄宫派来这里的长老，也离开了天久城。
这天久城中如今，除了那些普通人之外，也就一些修为低微，本身就吸收不了多少灵气的小修士，还有本日当值的妖族们呆着了。
元清愣了愣，“两个月？”
“留给你巩固修为。”对于自家道侣的修为和天赋，元霄现在是再信任不过的了。
“恩……”元清点了点头，也觉得两个月的时间，肯定够他把修为巩固好。
“修为的事之后再说，师兄你看看这个，有没有印象？”元清指了指被他弄得面目全非的舆图。
元霄目光扫过那些拼凑起来的地方，有些诧异，却并没有露出熟悉的神色。
“你是觉得，第七荒和第八荒应该是连在一起的？”
“难道不是？”元清疑惑的看了师兄一眼，“你拿到阵剑之后没有看到吗？”
元霄这下也愣住了，“看到什么？”
“……那你拿到阵剑，阴力包裹你之后，发生了什么？”
元霄皱了皱眉，“就是先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些，顺便也接收到了阵剑真正的传承。”
真正的传承，也就是那些玄奥晦涩的阵纹了。
“我在阵剑之中看到了一片无比广阔的天地，我看到了第七荒的一部分，还有纯阳山脉在整个大地的中央，还有一些景色各异的地方。”元清回忆了一下，“它们是连成一片的。”
元霄垂眼看着这零碎拼凑着的舆图，视线自第八荒那几道深渊之上扫过。
而后又看向第七荒大地上几道深深的沟壑，微微皱起了眉。
元霄在第八荒也见过囊括了整个第八荒的舆图，印象并不算太深刻，但对这些在第八荒大地上如同一道道伤痕的深渊却没什么印象。
手绘出来的第八荒舆图并没有更多的一些说明示意，深渊便是由一道粗而广阔的墨印来代表。
元霄的视线一路往东看，而后在一道深深的墨色处停住了。
他还清楚的记得，这一道深渊所在的地方，是他们纯阳宫一直以来负责的鬼门所在。
那里分明是一片广阔荒芜的平原。
元霄觉得元清在阵剑里看到的景象，十有八.九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情况属实，第八荒和第七荒——甚至是更前面的几荒大地，的确应该是能够连结起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
身处第八荒的他们本应该是整个八荒大地的最底端，那么鬼界是从何而来的呢？
元霄的视线在第八荒大地上留下了浓重墨色的几道笔触之上反复观看，与印象中当地的情况相核实。
“这些深渊……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曾经打开过鬼门的地方。”
元清闻言一愣。
“鬼界……可能是在第八荒之下，所以连灵气都没有，只能依靠阴力修炼和生存。”元霄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他与孤阴当面对峙的时候，距离鬼门是极近的，自那鬼门之后传递而来的气息，有且仅有他所掌控的阴力。
“哎……？”元清倒是完全没将鬼界的存在纳入这几荒大地之中。
“先收收心，将修为巩固好。”元霄直接阻断了元清准备继续追问下去的想法，“真想知道情况的话，等到修为到了，见到独阳的时候，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元清想想也是，知道自己将会一路顺遂的迈向最顶端之后，他心里平静得跟一潭死水似的。
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总会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元清这样想着，在元霄嘴上吧唧了一口，一路小跑着离开了书房。
元霄摩挲着自己的嘴唇，目光落在那破碎的舆图上，目光深沉的窥不见一丝光。
有一点，他短时间内不会告诉元清。
就是孤阴曾经对他说过的——“被扔进鬼界的，本应是你而不是我。”
以前的元霄对这件事嗤之以鼻。
但因为阵剑唤醒了不少回忆的缘故，如今元霄对于孤阴所说的这句话，有了一个不算太好的猜测。
也许现在的鬼界，就是当年他身披黑暗追寻光明的时候，因为他的力量而衍生出来的，那一片冰冷绝望的漆黑的大地。
是一个与元清在阵剑之中所见到的那片大地截然相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