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问道:“我娘家五桌够了,你舅家六桌也差不多,剩下那么多桌,给谁开的啊?”
“都是关系好的兄弟,我们家讨媳妇,怎么能不请啊?”
赵盼儿锁着眉,“今年的粮食本来就贵,天还这么冷,哪样都不便宜。这一桌办下来,没个一两银子怎么够?就这还没算请厨子礼账师傅的钱呢。”
郑家是有些家底,但也禁不住这么花,赵盼儿一算,就忍不住直抽冷气。
郑云一向不把钱放在眼里,“也就几十两银子。”
“你说的轻巧,过日子哪样不要钱?就是野蔬,买上一把都要两文钱。”赵盼儿起身去拿自己的钱匣子,“年景不好,粮食贵的吓人。”
她当着丈夫的面打开钱匣子,有店契宅契,银票银子都有,分了好几堆,“越儿樊儿习武,打弓箭、请师傅、吃喝就是一大笔银钱。锦儿花费少,但姑娘家的首饰衣裳也不能省。你算算,一个月就去了多少钱了?”
“你在外吃酒,三五百文的,一个月就要二三两银子。爹娘年纪大了,每月吃几贴补药,再请大夫搭脉,也是钱。”赵盼儿叹道:“还有你那些个堂兄弟,三天两头的上门,不招待失了礼数,置办上一桌好酒好菜就是两三百文。要是不省着,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郑云皱着眉,“我堂兄过来干嘛?”
赵盼儿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你在衙门当差时,旁人求你做甚?”
郑云不吭声,只道:“勿理他们,只管送客就是。”
“爹娘不开口,我一个做儿媳的怎么敢做主。”赵盼儿暗戳戳的告状,“你那些兄弟,哪个不说我不是,说我顾娘家,没给他们送钱,都恨着我呢。”
“口舌之快,理他们作甚。”
“我不理!“赵盼儿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就差指着我鼻子骂了!当初你说提拔亲戚去衙门,谁瞧的上?如今见我弟弟日子舒坦,眼就红了。”
这话可戳郑云的心口上了,他当年进衙门的时候,本家亲戚都嫌丢脸,鲜少往来,后来见识过威风,又想仗着亲戚情分,找个事做。
郑云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一概不理,只是得顾忌情面,虽然事不肯办,但也不能说难听话。
他脸色不太好看,“四十好几的人了,仗着不要脸皮,上我这来摆威风了,下回再来,我陪陪这些个‘好兄弟’,看他做老子还是我当爷。”
赵盼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四十七桌客未免多了些,不说别的,只说地方,就是摆到巷子口去都坐不下啊!”
这倒也是个问题,幸好周家自己摆嫁女酒,不然赵盼儿真不知道这账该怎么算。
郑云吃了酒,这会儿酒气还没散尽,不免有点心烦意乱,“还有几天呢,也不急着今晚定下。”
“不成,明个儿要定菜品,喜轿唱赞的,都要先请,那么多事,一时半会哪来的及。”
郑云当做没听到,自顾起身走着,“明个人再看。”
话音刚落,人已经躺床上去了。
赵盼儿对着他虚踹几脚,方才解了气。
次日下午继续商议,在赵盼儿的强烈拒绝下,郑云把自己年轻时认的一些“好兄弟”全划去了。
如此删删减减一番,只定了三十三桌。
剩下的就是找厨子定菜品。
家里人一块商量,又是一个早上。
赵盼儿拿着纸张去跟人定菜,佐料、菜蔬、鸡鸭鱼肉等每样都得先定好。
她嘴巴厉害,说干了口水省了一两银子下来。冬日鲜蔬少,也就萝卜、豆芽、芹菜、芋头、冬笋等。
价钱还都不便宜,像冬笋十文钱一斤,赵盼儿没舍得买,找到赵大郎几个,从村里买,价钱要便宜很多。
鸡蛋和鸡鸭也是如此,村里有的东西,送到城里来,就要贵不少,但不如就近方便。
虽要昏时才开始吃酒,但郑家一大早就忙活起来,杀鸡宰鸭,杀鱼切肉。
郑锦带着弟弟到处贴喜字和红花,还挂了不少灯笼,连喜联都糊了五六对。
在城里办酒席不方便,地方小,客一多就摆不下,赵盼儿提着东西上门,借了两个邻居的院子。
申时初,院里就陆陆续续的来客。
礼账先生坐在一旁,城里人还好,基本都会讲官话,但村里人都说的地方话。
“王三……”
礼账先生抬头,重复道:“王伞?”
“是王三,一二三的三。”
“王散,你儿散的散?”
“不是,不是,是三啊!”
礼账先生满脸迷茫。
有官话利索点的道:“王——三。”
礼账先生用袖子擦了擦汗,干巴巴道:“王三啊。”
那人点头道:“对对对,王三。”
礼账先生眼睛直抽,他数了钱,“五十文。”
那人也看不懂,但还是伸着脖子瞅了瞅,至于哪个是名字哪个是账都分不出来。
赵老大等了一会儿,才轮到他,“赵兴祖,五百文。”
铜钱太多了,不好数,他直接拿的碎银子,礼账先生称了称,随即重复了一遍,“赵兴祖,五百文。”
人群哗然,左右扭头窃窃私语,“郑家哪家亲戚,这么大人情。”
“不认得。”郑越堂婶仔细辩了辩,“估摸着是娘家人。”
“你写多少人情?”
“我家没啥钱,随我大嫂,一百文。”
人群有人惊呼,“一百文,我的天爷,你做这么多干啥子?她们那是本家亲戚,一百文都少了。”
郑越堂婶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赵老大等礼账先生落笔,人没走,又递了银钱,“赵得名,五百文。”
“赵立言,五百文。”
“赵立行,五百文。”
这名字一听就像亲兄弟。
守在礼账先生旁边的郑家人仔细打量着赵老大,半晌恍然,亲热道:“赵兄弟啊!多年没见,越发富贵了,一时没瞧出来。诶,怎么没跟大和兄弟一块过来?”
赵老大都准备要走了,突然被人叫住,不得不回两句,“进城晚,大和已经过来了。”
那人指着堂屋,“是来的早,正在屋里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