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头穿着厚袄,还是被风吹的肩膀膝盖疼,他起身跺了跺脚,喊着撒欢的肘子慢悠悠回家。
小老头对着他的背影问,“老赵,咋样啊?相不相的中?”
赵老头已经从老伙计嘴里了解了大部分的情况,比如说,家底咋样,上头几个哥哥,下面有没有弟弟,闺女的性情如何。
按小老头的话来说就是,他小舅子家的地不少,年尾除去吃喝还有不少富余,又拢共只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自然犯不着亏着谁。
那闺女也能干,地里屋里样样行,要不是村子太远了,也不至于托亲戚帮忙打听。
这么一听下来是挺不错的,但话里几分真假就不太清楚了。虽说后头要上门相看,但毕竟离的远,有个啥事一瞒,外人哪清楚啊。
主要还是羊角湾那地方太穷了,走过大路,就是十多里的山路,村里人除非家里盐罐见底了,不然不会出村。
一般来说,越偏的地方就越穷,民风也不好,天高皇帝远的,县里的堂老爷都管不到,更别说上面的大官了,所以行事比较蛮横,无理都要壮三分。
穷点倒也没事,反正自家有钱。赵老头主要担心门风不正,到时别又跟老二媳妇一样,娶回家糟心。
赵老头咳两嗓子,把喉咙的痰清了,这才大声说,“我回家问问,过两天给你答复。”
“这还问啥啊?找个闲时带你家三郎去看看。”小老头表示,“反正地里现在还没啥活,要是再过十天半月的,地里忙起来了,我可没时间陪你们去相看啊。”
耽误了啥都不能耽误春耕,别说是侄女的亲事,就是自家小子娶媳妇都得往后靠靠。
赵老头又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他也没想拖很久,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总拖着算怎么个事,不是存心耽误人家闺女吗?
这么缺德的事赵老头可不会干,因此一回家就把赵老二和孙子召集起来。
昏昏欲睡的许氏一下子就清醒了,起身太快还撞了桌子,她提着鞋骂了两句,然后匆匆忙忙的跟着丈夫出门。
二郎的婚事她插不上手,如今三郎的婚事她一定要在旁边看着,不然二郎那没良心的死小子,指不定给三郎说个啥样的媳妇。
要是再来一个牙尖嘴利的,她这婆婆还怎么当啊?万一将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个端屎端尿的人都没有!
许氏在心里默默打着主意,如今婆婆不在,三郎的婚事自然是她这个当娘的说了算,哪怕不能亲上加亲,也得娶个听话懂事的。
赵老头没喊她,但看人都过来了,又是三郎的亲事,许氏一个当娘的听听也行。
赵二郎随后拉着连春儿进屋,手搭在门栓上看着他娘。
许氏扭开脸,在心里撇嘴道,没良心的东西,娶了媳妇忘了娘。
连春儿拉了拉丈夫的手,赵二郎这才把门合上,拉过凳子坐到赵老头身边。
“三郎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说亲了,说不定娶了媳妇,就没这么不着调。”赵老头看向赵老二问,“老二,你咋想的?”
赵老二能有啥意见,他去年就在想这事了。
赵老头沉吟一会儿,说了羊角湾那户人家,随即又讲到去年媒婆介绍的几家,情况都差不多,家里穷,兄弟姐妹一大堆,闺女倒是一等一的勤快人,不然媒婆也不好意思说给赵家,但聘钱要的不少。
赵老二还没发表意见呢,许氏就不满了,“爹,那媒婆怀的啥心啊?娶个镇上媳妇都不要六两银子的聘钱!不要脸的东西,也真好意思张嘴。自家穷个底朝天,凭啥要这么多聘金?”
虽然赵家的两个孙媳都去了不少聘钱,但村里普通人家出三两银子的聘金都算不错了,要是家里穷的,一两银子也能打发。
赵老头也觉得媒婆介绍的几户人家不好,倒不是因为聘金,而是家里兄弟太多了,将来要是娶不到媳妇,嫁出门的闺女不得帮衬着点?要是像老二媳妇一样拎不清的,要娘家不要婆家,那不是又掉坑里了吗?
赵家在这上面吃过亏,自然不会再傻到踩第二次。
所以连带着许氏在内,所有人都统一战线,又穷兄弟又多的人家不能结亲。
赵老头说,“那就趁地里不忙,过两天去看看。”
赵二郎不太满意,性情好,就没法当爷们的家,“爷,三郎不懂事,将来屋里最好有个媳妇能帮着撑门户。”
赵老头皱眉,“要女人撑门户干啥啊?他一个大老爷们,难不成还要靠女人吃饭啊?”
赵老头没忍住秃噜道:“再说了,就是吃软饭,也没人看的上他啊。”
赵二郎沉默了,就赵三郎在村里这名声,确实给人当上门女婿都招嫌。
“夫妻两个总要有一个能立起来,三郎这个性子,要是没人管着,将来指不定做出什么事。”
赵老头瞪眼,“他敢!混账小子还想翻天了?就是我不在了,还有你爹呢。”
他扭头叮嘱,“老二,我将来要是不在了,三郎还敢去赌,直接打断腿,免得鬼迷了心窍把家业败了!”
赵老二沉着脸说好。
“爷,爹娘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将来跟三郎走到老的还是他媳妇。”赵二郎正色道:“爹能管十年二十年,还能管一辈子不成?到时三郎老了,又犯了赌瘾怎么办?难不成他儿孙还敢揍他?”
屋内静了下来,赵老头点了烟杆,猛吸两口后才道:“那也不能窝窝囊囊的被女人管着,多没出息啊。”
赵二郎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我就这么一个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自然是盼着他好。三郎要是有出息,自是给她求聘贤妇。镇上城里,只要姑娘好,就是多花些银钱,我绝对没有半句话说!可他这个样子,还能怎么教?爹没揍过吗?奶奶没教吗?千遍万遍,他就是想不通,学不会!做事不行就算了,世上那么多没本事的人,日子也过的好好的,但他就连做人都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