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看似无关的会议,不但完成了儿子报仇的心愿,还收拾了几个不听指挥的下属。
更为主要的是,还将自己从中摘了出来。以后无论是谁来翻旧案,拿当年儿子和当事人的旧怨来指责自己以权谋私、打击报复,都没用。
这是常议会共同的决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权,妙不可言!只要你会玩,她就永远能保证你的舒坦。
然而啊,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然而二字。
想象是美好的,常议会上那些一反常态的人却甩手给了自己一个华丽的耳光。
曾宏那小子不但为了这么点小事一反常态地反对不说,还顺便将自己儿子给批了个体无完肤。
更加过分的是,在常务县丞李隆基那家伙介绍完秦宇的事件后,他彷佛是联想起了自己儿子当年住院的事情,把之前已经明着表示不插手的话抛之脑后,跳出来捣乱的力度甚至比曾宏都不差多少!
真是个不守信用的小人!
民武部长那老小子就更加像是吃了枪药。
从来不管事的他居然也上来横插一脚!不但旗帜鲜明地为秦宇那小子开脱,还态度强硬得如同茅坑里那能醺死人的石头。
不就是一个拿过几次功勋的小当兵的嘛!一个丘八,在东方国都被称呼为贼配军!居然还为了这么个人给组织部长挖坑,逼着别人表态!可恶!
那个纪律观察员也是涨本事了,以前总是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样子,要么躲在自己衙门不作为,要么叫他查谁就查谁的家伙,居然也破天荒的强势了一把。
居然敢不听指挥,各种推诿不去调查那个办案巡捕!
一次失去掌控的常议会将所有计划打回原点,最后还得是会后自己和巡捕局长商议案件的重新审理事宜。
不过也无所谓了,本来上会的想法就只是一时性起,想着利用会议来加重行动的权威,既然通过不了,那佛委办单独行文。
大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雨点很大,打在广场的地砖上弹跳着,彷佛是满地的玻璃珠。风也更大了,却吹不散浓云。雨点须臾转密,在狂风的作用下,如无数的瀑布在挥洒。
霹雳在楼顶炸响,震得整个佛委大楼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吴甲拉起窗帘,将自己藏进阴影之中,嘴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这乱了季节的雷神。
冬雷震震夏雨雪!这几年的天气讥嘲了多少铿锵的誓言?是天道的反复?还是神佛的随心?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从胸中涌起,他走到办公桌前无意识地抓向电话。
电话并没有被抓起,手在上空稍作停顿,他转而抓起了自己的手机。
没来得及拨号,手机已当先响起,屏幕上面亮起了秘书的名字。
停顿三秒后,吴甲接通。
“喂!”他声音低沉而厚重地开口。
“老板,县医院这边出了点状况。伤情鉴定科的人根本就不给李犇开轻伤等级证明。”电话那头果然是秘书的声音。他声音很轻,显得比较忐忑。
没办法不忐忑,早上刚上班,吴甲便让他带着李犇去县医院拿个伤情鉴定,然后送巡捕局叶局长那里去。
结果伤情鉴定科的主任不但姗姗来迟、让他这麒鸣县堂堂的大秘干等了两个多小时不说,现在居然还和他讲起了原则来。
这就有些打脸了!
当然,他现在没时间和这个小小鉴定科主任去计较脸面的问题。
如此一件小事耽误了近三个小时没办好不说,现在更是因为办不了而来向领导请示,希望领导出面拿主意,这让他感到既羞愧又紧张。
“哦?那里的人不认识你?去之前没事先跟高院长打过招呼吗?”吴甲的脸色当时就不好了,这大秘当得实在是有些差了水准。
“打过招呼了啊,并且还在院长办公室里听着他和伤情鉴定科的主任亲自电话交代好了的。
但可能连院长也没想到,这个主任会如此不开眼,不但迟迟不到不说,过来了还找出一大堆理由来进行推诿。”秘书小声回答道。
“你再去找高院长!
还真是应了那句‘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这事你得加紧点,回来还有大堆的工作呢!
一点小事办不好,你也真是够可以的!”吴甲感觉自己有些压不住火了,字字句句都带着重音。
也不知道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突然间便有了种诸事不宜的感觉。
“难道那小子是个灾星?
当年就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现在又是因为他的这件事弄得诸事不顺。”
他想了想,很快便摇头将这种不该有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一个很快就会被关进去的小屁孩,还能对自己这一县之观察员造成什么影响?”
“那个,老板。”电话那头居然还有声音传来,这让他的火气就更大了。
“还有事?”他从牙缝里逼出这么几个字来。
“高院长关机了,办公室人员说他有事去了下面的乡镇医院。”秘书很惶恐,也很委屈。
这些人很明显的是在推脱,这已经不是他这个秘书没脸了,而是别人直接就没给自己的老板留面子。但他不敢说啊!
“好!好!好!还真是好得很!这还真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冒出来了一帮子的牛鬼蛇神啊!你把电话交给这个什么主任,我到是要问问他,这个医院到底还属不属于咱们佛的领导,我这个教廷的观察员到底还指挥不指挥得动他这个科室主任?”
吴甲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是有了和雷霆比肩的趋势。他没办法不愤怒,这个高院长虽不是他的嫡系,但逢年过节也是很懂礼数的。就算这次他没有直接打电话交代,但体系的人谁懂秘书是领导的代言人这个常识?
耍秘书?不存在的。这是在怕怕地打自己的脸那!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曾小子?有可能!也唯有他才能让这些人不把自己这个观察员的话当回事。
“喂。吴观察员,你好。我是县医院伤情鉴定科陈诚。”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
“陈诚你好,我让许秘书带着咱们一位净街卫的同修过去做伤情鉴定,你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困难吗?”吴甲压了压火气,但声音的阴沉就算是隔着话筒都能听的出来。
“吴观察员,是这么回事,许秘书带来的这位同修需要鉴定的伤情位置是‘鼻梁骨’。他这个伤,哦,咱们姑且说他有伤吧。他这个伤已经完全痊愈了,根本就鉴定不出来,更不可能给出轻伤的鉴定文书。”
对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很是镇定,就仿佛是在跟病人家属聊天。这让吴甲又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权威。不是有这么一次事件还真不知道自己在下面这些人中是如此的缺少威严。
“看来年底的整风运动也是该开展一波了!”他如此想着,语气便开始平和了下来。
“那就给开个轻微伤吧。这不是我在为难你们,更不是为我个人谋求什么利益,而是为了维护咱们整个体系的威严。是为了让殴打咱们体系内人员的人能得到教训,让更多的人能通过此事懂得敬畏。直白点说,这是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能获得好处的、应该共同维护的东西。”
“吴观察员,轻微伤也鉴定不了。他这根本就没伤,咱们实在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电话那头,陈诚的声音听起来就显得有些为难了。
“你说你这小同修,咋就这么拧呢?
事情我已经给你说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以我堂堂的县观察员之尊亲自给你打电话,难道还不能请动你的一个小小签名?什么时候开始县医院已经不属于教廷领导了?或者说你这个小科长不属于教廷的领导?”
吴甲刚按下去的火又被勾动了起来,话语里已经明显的带上了威胁之意,扣帽子的技术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完全是张嘴就来。
这不是吴观察员的独门秘方,而是整个佛律坚官场的必修技艺。
连扣帽子都不会,你拿什么去规范民众思想?连扣帽子都不会,你拿什么去和对手争夺高地?
“吴观察员,你是大人物,就请不要为难咱们这种小人物了好吗?
为了这份工作,我从小学到大学再到研究生毕业,花了近二十年时间,然后来咱们医院,又是三年的兢兢业业,才有了今天的这么点成绩。
现在你要我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冒着丢掉这二十多年刻苦努力才得来的工作的风险,去为他作假?你考虑过我以后去干什么,怎么生存吗?
要知道,这是医疗专业,是和人命打交道的地方。相对于其他行业,它有着其特殊性,对于作假的处罚是相当严厉的,稍有不慎就是吊销资格、永久禁入。
请问我的吴观察员大人,我一个学医的,要是被禁止从事医务行业,我还能去干什么?难道你要我重新去学校再学一个专业回来?
还是说观察员大人会为了你口中的这么点小事,就会记我的情,帮我这个只会做业务,并且还是被系统开除了的人再某一条大道,调到你们教廷去高就?
能研究生毕业,说明我不可能是个傻子,哪头轻哪头重还分得清楚,又怎么敢拿一生的命运去赌你那莫须有、甚至更大可能是过后就忘的人情?
如你所说,在你眼中,这就是区区一个动动手指头签名的小事,都不值得算个人情。但他在我这里就是一生的饭碗,甚至可能获得牢狱之灾的大啊!
所以,请吴观察员理解一下咱这小人物的难处,真的没办法、更不敢为了获得你那可能是挂完电话就忘记的人情去违规甚至是犯法操作。
咱们就不谈规则、不谈情怀,光谈这付出和收获,它是个健康的脑袋能干的事情吗?对吧?”
陈诚这次说得比较多,也很不客气。
怎么可能客气得了?
不要说各行业的专业人才本都傲气,不太善于人情世故的言语,就算是只兔子被逼到墙角也还得呲牙一回。
破罐子破摔的不一定是无能的怯懦,有时候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无奈的怒火?
你都要断我前程了,凭什么还要对你低头哈腰、摇尾乞怜?
“你说得很有道理,也不愧是学历高的知识分子,不但有知识分子的傲气,也有知识分子口才。
但你可能忘记了一点,这里是麒鸣县,而我,是麒鸣县的观察员!
你怕将来丢了工作,难道就不明白,我现在一句话就能让你立马滚蛋?”
吴甲都有些佩服自己了,不但能沉下心来听完对方的长篇大论,还能心平气和地和这只小蚂蚁讲起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