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大虫他们赶去酒楼外布置拒马的时候,酒楼的后院。
在看到那些不点菜也不说话的‘客人’后,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的掌柜根本就没出面,转头就跑去找来了帮手。
不多时,掌柜就从后门匆匆走来,身后还跟着一列仆役,一个个的趾高气昂,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凶狠。
李斯文听到背后的动静,扭头朝声源方向看去。
只一眼,瞳孔便是微微一缩。
这些人的穿着虽然是寻常的家仆打扮,但只要仔细观察一番就会察觉到端倪——虽说是仆役,但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桀骜难驯。
行走之间,乍一眼看上去是步伐杂乱,但实则前后位置都是严格按照军阵排布的,显然是受过相当专业的军伍训练。
而让李斯文更加确定这一猜测的,却是其中有几人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伤。
由此可见,这些人绝非是什么寻常人家,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卖身做了仆役,反倒像是一些出身军伍的兵卒。
而且从他们吊儿郎当的气质来看,极有可能是那种犯了军纪而被驱逐出来的兵痞子。
带头的掌柜身材略显富态,脸色红润,挂有一丝显然的倨傲。
当他走进大厅时,笑眯眯的目光随意的扫过在场众人,最后稳稳落在了那个,被众人拥护在最中的年轻人身上。
注意到这人的穿着既不是锦衣玉带,腰间也没有悬挂什么能代表身份的物件,眼神就不由的流露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
掌柜的看了一眼店小二,听着他小声嘀咕了几句,这才慢悠悠的迈着步子走到李斯文面前,双手抱拳,脸上笑呵呵的问道:
“这位公子,在下是此地的掌柜,不知...”
但话未说尽,就被李斯文打断,被脸上肥肉遮掩住的小眼睛闪过一丝不忿。
李斯文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见掌柜还有心情顾左右而言他,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且自然的吩咐道:
“你不用跟本公子扯东扯西的,直接告诉你家主子,这座酒楼暂时被某征用了,要是没什么要紧事,那就赶紧退下吧。”
掌柜脸色顿时一僵,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寒酸无比的年轻人竟然这么不讲道理,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先是下意识的环顾左右,心里暗中比较了一番人数,发现自己才是人多势众的那方后,顿时多添了几分底气。
挺直腰杆,冷哼一声,抬高音量道:“这位公子,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但掌柜的刚一开口,李斯文身侧一个扈从就‘嗖’的一声冲了出来。
二话不说,飞身上去就是一记窝心脚,速度极快,力道极大。
随着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掌柜那圆滚滚的身体就犹如一颗炮弹般向左飞射而出,沿途撞翻了几个桌面,其上的杯盘碗碟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最后掌柜才重重撞在墙上,摔倒在地,疼得他哭爹喊娘,根本起不来。
这时,扈从才满脸不忿的猝了一口,指着掌柜就骂道: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和我家公子撂狠话,不知死活的东西,信不信得罪了某家公子,活活打死你都是你罪有应得。”
好端端正坐着的李斯文,此时也无辜的眨了眨眼,心里暗自纳闷。
他寻思着自己刚才也没发号施令啊,怎么这人的脾气比自己还暴,人家话都没说完呢你就动手?
而且...扈从这话怎么越听他越觉得不对,什么叫得罪了某就是死路一条,你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带着满心的疑惑,李斯文很是诧异的抬头,看向这位年纪尚小面带几分稚气,估摸着刚刚成年没多久的扈从:“你这是...”
但话音未落,掌柜身后跟着的那些家仆就反应了过来,管这年轻小子是什么身份呢,敢在自家地盘上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家人,绝对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眼看着这群家伙二话不说,一窝蜂似的呼啦围拢上来,同时,还有两个眼尖的店小二见势不妙,悄摸猫着腰溜到了后边,轻手轻脚的将掌柜搀扶了起来。
那掌柜此时的面色已经是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浑身肥肉都因为疼痛而颤抖不止。
好不容易站起来,却连稳住脚跟都显得有点困难,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着浑身剧痛,嘶声先喊了一声:“都特么的给老子退下!”
等一伙仆役稍稍让开一条道路,掌柜的这才在店小二的搀扶下艰难的挪动脚步,一瘸一拐的上前。
面色不善的紧盯着这位公子哥,声音略微颤动的问道:“还没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不知您此番征用此地,究竟所为何事...”
但李斯文只是微微侧过脑袋,冷冷的瞥了掌柜一眼,实在懒得搭理他。
进山的那群纨绔,时机能抓的这么好,药王才现身就领兵进山,明摆着就是这座酒楼悄摸放出去的消息。
曾经因为信息泄露,被骚扰电话气到注销手机号的他,对于这种毫无底线,肆意泄露客人隐私的店家,实在是生不出半分好感。
只淡淡道:“全员戒备,封锁门口,不许任何人进,也不许任何人出。”
得到命令后,二十个膀大腰圆的扈从纷纷起身,解下身上厚重的外袍,露出其下掩藏已久,寒光烁烁的铁甲。
再配合上那一个个杀气凛凛的气势,原本躲在人群后面,心里早就忐忑不安的几个店小二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就瘫软在地。
他们就说这群人看起来就奇怪吧,一个个膀大腰粗的,原来是衣服下面穿了层铠甲...
掌柜瞪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目送两个身披重甲的持刀扈从走去门口,牢牢守住。
又转动目光,悄悄扫了一圈这群神情冷峻、面沉似水的甲士们,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掌柜闭上眼睛,努力告诉自己这群人自己惹不起,这才勉强将心里汹涌的愤怒稍稍平息了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掌柜的这才扶着胸口,步履艰难的向前挪动脚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艰难吃力。
终于走到距离李斯文不远的地方,停下身形,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小人曾有幸任淮安王府的管事一职,前些日子奉王府之命来此兴办酒楼,宣扬圣上隆恩,泽福山中百姓,还没请教公子名讳。”
说话间,只觉得一阵心绞痛,眼前发黑,用不上力气。
虽然现在他还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和意图,但曾任淮南王李神通府中管事的他,又如何认不出这些人身上的铠甲样式。
黑衣玄甲,这种独特的设计,只有圣上亲卫还有赐予给各大勋爵的披甲扈从才有资格配备。
而且看领头这小年轻更是气度不凡,面有华贵,想来,应该是长安城里那户大族家的贵子,此番大概是乔装打扮来此游山玩水的。
只是瞧他这般兴师动众的封锁住酒楼,也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不过嘛,既然这个公子选择亮出这群持刀扈从的身份,想来也是在暗示自己,希望自己能积极配合。
就在掌柜暗暗思忖的时候,李斯文同样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淮安王...原来这些人是李唐宗室手下的人,难怪能在这穷山恶水里站稳脚跟。
蓦地,李斯文忽然就明白了,难怪刘伯钦会对这家酒楼的安全性如此深信不疑,原来是他隐隐打听到酒楼的背景。
毕竟,那些层级不够的也调不来多少人马,也打不过这家酒楼的兵力,而那些打得过的,层次也就够了,自然清楚这家酒楼背靠着李唐皇室这棵大树。
除非是脑子进水,活得不耐烦了,否则不会跑来这里寻衅闹事。
念及至此,李斯文暗暗点了点头,稍作沉思后便缓缓说道:“原来竟是王爷部下,失敬失敬。”
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他却没有半点起身聊表敬意的意思。
李神通本人都死了快两年了,哪里还有什么威风。
就算是王府如今的现任管事,见了自己也得客客气气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要说眼前这种明显是受了排挤,只能灰溜溜的躲进这穷乡僻壤里,凑活过日子的失败者。
而一旁的掌柜眼神死死盯着这人,他竟然一点也不在意王爷威名,心里不禁涌起一分怒意。
但撞上李斯文投来的似笑非笑神情后,一股寒意却从他的后背悄然渗透而出,令他不由自主的头冒层层细汗。
这人到底是故作镇定,装出来的有底气...还是真的不惧皇室?
一时半会的,掌柜还真打不定主意,有些进退两难。
最后,掌柜也只能压下心头恼怒,异常恭敬的俯身问道:
“回公子,您要是想征用酒楼,自然是可以商量的嘛。但要是还没什么大事的话,能否让这些军爷稍稍收敛一下。”
“毕竟酒楼里还有不少住店的客人,万一惊扰到他们,再和公子闹起来...小的这也担待不起啊。”
呦呵,这家伙泄露了药王踪迹,还想靠着住店的那群人来吓唬自己?
息事宁人,哼,天底下哪来得这样的好事!
念及至此,李斯文缓缓抬头直视掌柜,开口质问道:“今天进山的那帮人,是不是你们招来的?”
“什么那伙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掌柜下意识反问一声,但话刚出口一半,他便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将剩下的话语吞回了肚子里。
转而眯起眼睛,满是警惕和猜忌的死死盯住李斯文。
原来如此,此时掌柜的心里已然明了,他就说嘛,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有人前来挑事,原来也是冲着药王的下落而来的。
再联系这群冷面煞神,越看越像是下马威。
想到这里,掌柜悄悄松了口气,一改笑容淡淡问道:“听公子你的意思,难道今日是想护住药王不成?”
感受到掌柜话里的不善,李斯文也就明白,这场试探是时候结束了。
一双星眸滴溜溜的转了转,迅速扫过全场环境,没找到趁手的家伙事,不禁有些失望的将目光落在了,刚才那个表现得过于‘护主心切’的扈从身上。
与他对视了两下,李斯文又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一旁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掌柜,直到看到扈从的手已经悄摸摸上了刀柄,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人身手不凡,头脑也是一等一的机灵,是个好苗子,值得好好培养一番。
而侍立在掌柜身后,原本曾是王府家仆役的那些人,个个都是原来的军中好手,身经百战,眼尖目明的很。
一瞥到有个持刀扈从的胳膊肘微微后屈,这些经验丰富的仆役们瞬间心叫一声不好,这分明是想动手的迹象!
结果也是不出所料,那扈从猛地抬手一拎,手中横刀出鞘,紧接着顺势一挥,那铁皮刀鞘便狠狠砸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人头上。
那仆役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便结结实实的吃了这么一记狠的,霎时便觉得眼前一黑,脑袋像是要炸了一样剧痛。
即便双手下意识的捂住头部,但鲜血还是像决堤洪水一样滚滚而出,染红了大片地面。
仆役的身体摇晃几下,最终无力的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仆役们大惊失色,眼见同伴遭受如此重创,他们哪里还憋得住气。
纷纷挥手挤开前边挡路的掌柜,嘴上骂骂咧咧的,只瞬间,十几个仆役就迅速的将李斯文和那个扈从团团围住。
那掌柜被这些人高马大的仆役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在后头扯着嗓子拼命大喊:“回来,都给老子回来,不许动手!”
只可惜他的呼喊完全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完全不起作用。
掌柜只能是唉声叹气,暗暗祈祷着这群仆役动起手来知道轻重,别伤到那位公子。
毕竟,他还没弄清楚那位爷究竟是什么来头,但他家顶梁柱已经倒了,王府势力大减。
万一给自家王府招来一个不可力敌的强敌,别说是自己能不能活了,整个王府都可能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