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虎娇的回答,李斯文微微颔首,同时眼眸转动,最终定格在了侯杰等人身着的那件厚实大氅之上。
心里玩心大起,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戏谑,薄唇轻启,略带调侃意味的问道:
“嘶...这不对呀!”
“你说什么不对?”虎娇的眼神顺着望去,不解的问了声。
李斯文指着几人:“明明某才是最不辞辛苦,帮你们解决了诸多难题的那个,怎么到头来,收到的礼物反而比不上这群后来的家伙?这其中落差,实在让某心寒。”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货又在逗人家。
虎娇自然也听出了这声打趣中的浓浓笑意,原本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轻轻拍了拍自己傲人的胸脯,舒气的同时狠狠瞪了李斯文一眼。
双手叉腰,英眉倒竖,好气又好笑的娇嗔一声:
“哼,你这家伙...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们就是忘了谁也忘不了你这个大恩人呀!就把心放肚子了吧!”
说着,虎娇便迅速转身,脚步轻快的走向了停在身后不远处的高头大马,手指翻飞间,只眨眼功夫,便从马背一侧解下了一个包裹。
随后,一只手紧紧拎着包裹,另一只手则整理了下略微凌乱的发丝,朝着李斯文款款走来,同时还不忘解释道:
“其实按我之前的打算,是想把所有准备好的礼物,一次性的全送给你,只是没想到紫苏这丫头这么淘气,趁我不备的时候偷摸拿走一件。”
听虎娇怨气未消的语气,孙紫苏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迅速出手挽住了虎娇的臂弯,撒娇般的晃悠个不停:
“诶呀呀,虎娇你就别提这茬了,人家当时就是有这么一丢丢的好奇嘛。”一边说着,她还俏皮的比划出一个,让韩国男人见了要气的跳脚的动作。
虎娇无奈的叹了声,摆了摆手:“哎,算了,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这么小心眼,这次就饶过你吧!”
虎娇微微侧身,目光落在身旁这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身上。
望着那张秀美绝伦的面庞,还有其上那双清澈明亮的如水秋眸,虎娇也不忍心把话说的太重。
只是伸手,小惩大诫般的揪了揪她脸上的婴儿肥,过一过手瘾,此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虎娇你最好了!”
孙紫苏娇笑一声,同时移步上前,帮着虎娇从包裹中取出了一件洁白如雪,闪烁着微微银光的虎皮大氅。
而后迈着小碎步跑到李斯文身后,踮起脚尖,轻轻的将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
旋即后退两步,双手交叠于胸前,歪着头,灵动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李斯文:“嘻嘻,看起来还挺合适的,大小也正好!”
一旁的虎娇也微微点头,轻声道:“说起这张虎皮,倒是和文文你有几分缘分。”
李斯文眉头微皱,眼中闪过疑惑之色。
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其中干系,便直言问道:“缘分?这话是什么意思,某才第一次来引镇,怎么会和这张虎皮扯上关系?”
虎娇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李斯文。
外披白虎大氅,内着一件宝蓝色,绣着银线暗纹的锦袍,脖颈上缠着雪白狐皮,更衬得他面若冠玉,目若朗星,整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俊俏风流。
凝视着这个身材高大欣长的少年郎,虎娇愈发失神。
本来李斯文便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为俊美的男性,而今再换上新装,更是增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蓦地,虎娇心中就闪过一句刚刚背下的诗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某说虎娇你发什么呆呀?”
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等到虎娇的回应。
李斯文有些疑惑的走上前去,伸出手在虎娇眼前晃了晃,脸上带着一抹好笑。
“嗯?我...我哪有发呆,你刚才说什么?”
虎娇微微一怔,似乎是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李斯文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一边用手指绕着耳边长发,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某是说,你刚才为何说,这张虎皮大氅和某有段因缘?”见她露出的这副迷茫,李斯文心里好笑,但表面还是一本正经的问道。
尽管注意到了虎娇的耳尖不知何时就泛起了粉红,但考虑到彼此之间的武力值差距,李斯文很是明智且识趣的略过了这茬。
要是真把这虎妞逗急了,她是真敢动手教训自己。
“你说这个啊...”
虎娇的目光落到了这件华丽的皮草上,柔声解释道:“这张虎皮就是大哥当年救下玄奘法师,从那只大虫身上剥下来的战利品。”
“只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要不是前些天你问起这事,恐怕连大哥自己都要忘了这张虎皮。”
听到这件虎皮的来历,李斯文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禁伸手摸了摸肩上柔软光滑的皮毛,感慨一声:
“原来如此...照你这么说,此物与某确实挺有缘。既然如此,那某就却之不恭了!”
李斯文摆了几个威风的动作,笑着对虎娇说道:“穿上这身虎皮,某这个虎彪的诨名才算是实至名归啊!”
听他说起‘虎彪’这个诨号,虎娇脸色微微一变,露出一丝怪异之色。
这些日子里她可没少听紫苏念叨,说什么一个虎彪、一个虎娇,连诨号都是这么般配,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
没准就是因为听得太多,才导致她自己都有些信了,念及至此,虎娇心中暗自感激着紫苏,要是没有她成天在自己耳边唠叨,也许她也不会这么快的下定决心吧。
“嗯?你为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此时,孙紫苏察觉到虎娇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有些狐疑的问道。
被孙紫苏这么一问,虎娇顿时慌了神,急忙干笑两声掩饰住内心的慌乱:“啊哈哈,我就是随便看看,真没什么别的意思。”
说着,生怕再被孙紫苏追问下去,虎娇赶紧转身,从包裹里取出了最后一件礼物,递到了李斯文面前:
“这可是当年圣上亲自赏赐给大哥的雕漆宝弓,平日里宝贵得不得了,一直放在家里供着,根本就不舍得用。”
“这不听说文文你明年就要出征了,我们便合计着将这宝贝转赠给你,希望你能旗开得胜!”
李斯文满心欢喜的接过宝弓,刚一入手就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好家伙,光凭这分量,想使好这弓都得有三四石的力气!”
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即便决定试一试。
全身绷直,空弦拉弓,但令他意外的是,即便是自己天生神力,不竭尽全力的话也没法把弓弦拉成满月。
“...算了,薛礼你来试试,某的箭术实在拿不上台面。”
话音未落,身披重甲的薛礼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
他二话不说接过宝弓,细细端详一阵,不由赞道:“好弓!真是一把好弓!只是这手艺...不太像是山里能做出来的,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斯文止住问个不停地薛礼,催促道:“诶,你先别着急问这么多,赶紧来试试这弓成色如何!”
“也好!”
薛礼接过一猎户兄弟递来的羽箭,抬起头,目光左右扫视四周,紧接着便弯弓搭箭,箭头瞄向城外山林中的一处。
“嘣——”只听一声清脆的弓弦颤响,羽箭便化作一道白练,直直朝着目标而去。
只眨眼功夫,羽箭就穿过树梢上堆积的层层白雪,没入了远处的枯木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就在羽箭射出的瞬间,一旁的房遗爱就迈开脚步,急匆匆的向着林子里跑去。
静静观察全程的李斯文好奇问了声:“薛礼,你刚才瞄的啥呀?”
薛礼沉吟片刻:“应该是个小动物,金囊鹿吧?”
李斯文点了点头,这所谓的金囊鹿,其实就是松鼠,只因它的鼻子像只金色的袋子,身上横纹银灰交错类似小鹿,古人才起了这么个称呼。
不一会儿,房遗爱就兴高采烈的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银灰色的猎物,果不其然,正是只松鼠。
李斯文接过松鼠,不由的心里一惊。
原来这箭矢从松鼠的嘴巴贯穿而过,最大程度上保证了皮毛的完整度,几乎没有造成任何破损之处。
李斯文诧异问道:“这箭从嘴入,薛礼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薛礼谦虚的笑了笑:“属下只是心思一动,没曾想竟然真的射进了嘴中,应该是巧合。”
但见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惊奇的样子,李斯文只觉得他这是在藏拙,将松鼠随手送给一猎户,便拍了拍房遗爱的肩膀:
“看到没,某给你请来的箭术老师厉害吧?以后没事就多去请教薛礼,早点把箭术精进到这个地步!”
房遗爱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太瞧得起他了,单就这一手,他再学十年也学不明白啊!
不理会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房遗爱,李斯文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色已然彻底亮堂,便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
“一刻后咱们就启程回家,赶紧收拾好东西,做好准备!”
而后对着前来相送的山民们拱手道:“多谢乡亲们前来相送,但相聚总有一别,望大家有缘再见。”
听到这声音的山民,不约而同的叫停了身边还在寒暄的同伴。
而后在大步赶来的刘伯钦的带领下,所有山民也都双手抱拳,恭敬的向李斯文等人行了一礼,齐声回应道:
“诸位是我引镇乡亲的恩人,何必如此大礼。此番相识,此番情谊,我们永记心头,不敢遗忘!”
刘伯钦高声道:“此行回程,望君一路珍重!”
李斯文和哥几个不由感动,摸了摸鼻子,都说山里人的感情真挚又淳朴,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此时,王大虫领着酒楼掌柜赞助的马车,缓缓驶出人群。
同时,人群中缓缓响起歌声,起初声音不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引镇城里城外,哪怕并非特意前来送行之人,都默契的开始齐声和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歌到最后,就连程处弼、房遗爱这几个被人相送的憨货也开始跟着轻声唱着。
此刻,城外枯枝上的积雪随着歌声‘簌簌’落下,一时间,整个引镇都被浓浓的不舍与哀愁所笼罩。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倒算是应景了。”李斯文站在雪地上,不禁低声感慨。
在此之前,他确实未曾将此次相遇看得太重。
人生漫长,一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同行人,这人与人的相识、相知,犹如繁星点点,数不胜数。
而这一次,也不过是众多萍水相逢中的一段小插曲罢了,尽管与这些山民相处的还算愉快,但他内心深处却始终没太珍视这段短暂的交集。
但他不清楚的是,在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山民看来,那几百的披甲扈从是多么的所向披靡,要不是有贵人挺身而出,说不定他们安居乐业的家园,都要毁之一旦。
也正是因此,于他们心目中,李斯文这群偶然路过,却依旧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门贵子,地位已经堪比有救命之恩的孙先生。
此刻,一向自认为足够理智冷静的李斯文,在这四顾望去,全都泪眼婆娑的注视下,也免不了有些神色黯然。
接过刘伯钦递来的干枯柳枝,郑重的将其收拢至怀中,李斯文这才深吸了口气,再次一拜:
“山高路远,但若有缘终会相逢,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诸位乡亲,请珍重!”
“珍重!”
在这片浩大而又真挚的送别声中,李斯文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提高音量,厉声道:“全都有,上马,启程!”
一声令下,近千人动作整齐划一的翻身跃上各自马背,一时间人声马鸣,喧嚣不绝。
“出发!”
马蹄声阵阵,两道车辙,留下一片糟乱。
注视着一路白雪纷飞,慢慢远去的身影,刘伯钦大力挥了挥手,而后看向一旁矗立,仍有些迟疑的小妹。
上前拍掉虎娇黑发间的落雪,扶着她坐到了马上,脸上有些不舍,语气有些释怀:“还在这里等着干嘛,一会儿人不见了,赶紧追呀!”
说着,巴掌便扇上了马屁股。
受到惊吓的马匹顿时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声,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虎娇猝不及防,差点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等她稳住身形,第一反应就是扭头狠狠瞪了刘伯钦一眼,扯开嗓子大声骂道:
“好你个刘伯钦,等着我回来你就完了!”
尽管嘴上不饶人,她的眼眶却早已湿润。
刘伯钦并没有在意小妹的责骂,只是默默伫立在原地,目送着一行人渐渐远去。
直到那一行人马都变成了天边的小黑点,最后完全消失在茫茫雪幕中,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深深吸了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对着远方喃喃自语:“一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