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岑说的那样肯定,看起来不像是哄她。可是孟随安看着自己有些鼓起来的肚子,觉得最近还是应该注意一下了。
“回京之后,请你到乐昌楼吃顿好的。”
“乐昌楼?”孟随安刚下定决心要控制一下饮食,这人怎么就诱惑自己……“还是算了。”
“放心,这次不会让人在身旁伺候。”汪岑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我这人没那么大的习惯。”
乐昌楼的食物还是很好吃的,说不馋那是假的。“那……”她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好吧,吃完这顿在控制一下也来得及。”
听对方的语气汪岑才意识到她担心的和自己所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正想要问她刚刚信誓旦旦说着能吃是福的怎么又想起来控制了,可是耳边忽然有一阵风声呼啸而过。
汪岑的眼神立刻变了个样子,他抬手示意身旁的人小心。
风从一片片的树叶间相互穿插,发出沙沙的声音。那声音听着便带上几分幽怨,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树叶幽幽从枝桠上飘落,犀利的风声擦过他们中间,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争鸣。
孟随安刚刚看清楚身后位置的地上一支冷箭冒着冷冽的寒光,随后耳边又开始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凌厉的风声。
那片片风声快要从她耳边划过,手腕被人抓住,下一秒深红的颜色从眼前飞过,接着便是昏暗笼罩下来。
熟悉的味道环绕了自己,一只手缓缓搂住她的后腰。动作很轻,却透露着不能退让分毫的坚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风声终于停下来。
笼罩着孟随安的那片昏暗终于撤离,她总算是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色。
汪岑这次来到太溪郡意料之外的事情似乎很多,他的人手已经有半数都受了伤,而被关在笼中的两个人:曾子显和吴迁胸口都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树林里安静下来,这样的安静却透着几分死气。
眼前的变化来的太突然,孟随安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对方。“你没事吧?”
汪岑摇了摇头,视线却看向牢车上两个人的方向。他眉头紧皱,看样子对这件事颇为重视。
他看着地上散乱的箭矢,正要伸手从地上拔起一个,身旁的人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他。用帕子缠住箭身,力道很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箭矢拔出。
箭头上没有多余的颜色,甚至没有任何标记。但是箭头深入地面,可见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他手下的人没有全部死光这些人就离开,可见最开始的目标不是他们。
吴迁不过是个小毛贼,依然是整个案子中的变数。
答案只有一个。
曾子显。
这些人是为了他来的。
汪岑绕过几乎遍地都是的箭矢走向牢车前,曾子显的胸口正插着一支箭矢,箭矢笔直刺入,看来目标十分明显。和身旁面带惊异的吴迁相比,曾子显的面容更多的是坦然。如同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件事一样。
这事来的十分蹊跷,汪岑竟然也想不通会不会是某人的手笔。
孟随安则在一旁忙着给受伤的人查看伤口,其余人的伤口都不算很深,大部分都避开了要害,在其他位置上或深或浅的擦过。
这样继续赶路还是有些勉强,附近还有一处村庄,他们只能暂时到那里休养生息。
村中幸好有一位郎中,其余人的伤口都好好经过处理。
入了夜,孟随安却站在他们住下的小院中抬头看着月亮。汪岑他们几个人的房间就在对面,此时已经熄了灯。她隐隐觉得对方睡得似乎有些过于早,随后便听到几声异样的细风声。
这风声有些奇怪,孟随安仔细听着,才缓缓辨认出声音来自何处。
她走到汪岑的房门前,贴在门上确认声音就是来自房内。她轻轻叩了叩门,房间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
“我。”孟随安的语气很轻,像是怕吵醒旁人,“我听到声音,你没事吧?”
房间内的声音沉静半晌,像是意识到她还在等着,“没事。”
“是吗?”她有些半信半疑,可是房间内再也没有其他声响。正要转身离开,房间里却传出了比之前都要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让孟随安无暇顾及其他,推开门闯了进去。
今夜月亮不肯出现,房间内此时一片混沌。孟随安摸索着找到桌子的位置,点亮了房中的灯。她这才得以看清楚隐藏在这人深红色衣服下的血迹。
那些血痕此时正顺着他洁白的里衣缓缓流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景象。
孟随安端起烛火,走他身边,借着烛火打量他肩膀的伤。
伤口很深,尾端又斜向上飞去。看样子是一支箭射向了他肩膀,又被弹开因此尾端血肉有些翻飞。
幸好…她长舒了一口气,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伤口的血迹颜色也并无异样,仔细处理好就是了。
她没有说话,对方也任由她从房间外面拿来药箱放在自己身边。又眼看着她从里面拿出很多东西,随后有些嗔怒的看了自己一眼。
看样子是要替自己缝合伤口,人却还在生气,又没办法下定决心直接动手打算疼死他自己。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似是开心。
“还笑得出来?”对方的声音带着责怪却依然很轻,怕惊扰旁人。
“我这样了,难道还不能笑。”
“我哪敢啊。”孟随安还是递给他一个被团好的手帕,让他咬住。但她还是偷偷在这人的肩膀上放上了麻醉的药物。“汪大人好能耐,挺着身上的伤也不肯看郎中。”
趁着对方说不了话,她倒是可以好好出口气。只是动手时,依然轻巧。
本来这种小事对她而言并不难,可是一面怕弄疼他,一面又要在昏暗的烛光下重新整理好伤口,等到结束,她的鬓角都冒着细微的汗珠。
孟随安在伤口上仔细处理好了药物,随后给他包扎。
“你真是存心不让我好过。”
她说的轻声,语气中并无埋怨。
汪岑放下了手中的手帕,额头的汗和身上的相比她,只多不少。
“你这话说的,我倒是冤枉。”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不想让我自责,也该让邤风帮你。你知不知道你肩膀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很可能……”
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她忽然停下不再开口。
等到伤口包扎好,她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汗。
“并非要瞒你,只是…”汪岑顿了顿,“只是这样的伤我受的多了,晚上解开衣服时才发现。”
“想着你休息了,明日一早再说也来得及。”
孟随安很想在他的脑袋上戳一下,不过还是忍住了。
烛火摇曳,房间内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今日之事,你觉得…”
“今日之事,不必再说了。”
孟随安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树林遇袭,罪魁祸首曾子显遇害,他的所有钱款亦不知去向。”汪岑的视线冷冷的看向她。
后面的话不说,她也明白了。
回京之后,圣上必会问责。
“回京后,你我兵分两路。太溪郡的案子就当你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
“可是…”
“那些人白日偷袭,毫无忌惮。可见他们背后指使的人一刻也不想等。不然大可等到入夜,在悄悄刺杀。”
“如今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不是什么好事,陛下也一定会追查,”
也就是说,这人不会是京都内的那位。
“所以,只要你不说。即便有人知道你离京,也不会和太溪郡联系到一起。”
他似乎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那你呢?”
“陛下不会为难我。只是事情办的不好,少不了一顿责骂而已。”汪岑笑了笑,“为人臣子,难道几句骂也受不了吗?”
“…可”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汪岑说着,便要结束这个话题。“你刚帮我处理好肩膀,也知道我现在很累了。”
孟随安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临关门时最后看了一眼对方。
她觉得奇怪。
汪岑俯下身子正要吹灭烛火,可是昏黄又明亮的烛光照在他眉心。微微皱起的眉头下,是黯然失色的双眸。
她不明白。
以他如今的地位,这样的小事陛下不会动怒责罚。太师在朝中依然对他有所指望,这种小事也会想法为他周全。
这是个无论怎么想都毫无波澜的事情,为何他眼中却是那样的悲伤。
整整一晚能孟随安都在想这件事,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
等她醒来,窗外天色已然大亮。孟随安最后一点困倦也瞬间消失,这距离他们平日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她急忙起身推开门,走到对面的院落中才发现所有的车马都不见了踪影。
推开汪岑的房门,房间中只有残留的药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告诉她,这不是她的幻觉。
桌上有一张字条,她拿起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兵分两路。
孟随安将纸条在手中攥紧,转头看向空荡荡的院落中唯一被留下的那匹马。
连同她的心,也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