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行知静静凝视着温言。
“有。只是会很痛苦。”
温言不解,“痛苦,怎么个痛苦法?”
想了一会,恍然大悟一般想到了宣泄情绪的办法,温言警惕道:“你不会想拿我当出气筒,打我吧!”
“……”
温言瞬间警惕起来,一年多没有跟程行知交过手了,想起来以前被程行知虐的那么惨,迅速倒退好几步,作防御状,远离程行知,“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程行知叹息,“如果只是打你一顿就能解决问题就好了。”
温言:“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再说什么!如果打我能解决问题,你是不是就动手了!”
“不会。”
温言怎么有点不相信,但还是忍不住担心,主要是怕再这么下去程行知会不会爆发。
如果他在这失控发疯了,温言是跑还是不跑呢?关键是她能否跑得了还是个问题。
温言烦躁的走进屋里坐在桌边,“那怎么办?”
程行知坐在温言对面,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其实也不难,只要把这些欲望平衡了就好了。”
温言疑惑问道:“那你平衡不就好了吗?你不是说过可以用心来平衡吗?”
他现在不是有心了吗?虽然不是他自己的。
程行知:“除此需要一个强大的‘元神’,而且……我没办法平衡。”
“为什么?一半不行?”温言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手,他不会又要挖自己的心了吧!
程行知注视着她,“需要你来平衡。”
温言摆摆手,“别闹了,我怎么能平衡?需要强大的’元神’,你不是说我灵魂残缺吗?”
程行知:“你现在已经拥有完整的‘元神’了,否则你是感受不到这些欲望的。”
温言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你吗?还是因为那个什么契约?”
程行知:“对。”
温言有些无语,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搞清楚那个契约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言:“契约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行知遗憾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一个交易。我给了你完整的‘元神’,却没有得到完整的心。”
!!!!他在说什么?果然还是想要自己的心啊!温言也不知道这个交易她是吃亏还是赚了。
温言不想在心的问题上深究,转移了话题,“既然你平衡不了,为什么不早说!你会被欲望控制吗?”
温言感受到的那些都是不好的欲望,失控了还不得变成个杀人狂魔啊!
程行知:“说不好。本以为没什么影响的,现在看来是低估了。”
温言看着他,还没什么影响呢?都具象化到身体上了,头发都白了,若程行知是个人类的话,承受这么多复杂恐怖的欲望,怕是早就疯了吧!
也不知道程行知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为了防止这个情况出现,温言道:“那我要怎么去平衡这些东西?”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会很痛苦的。”
痛苦?能有多痛苦,死不了就行。
温言决然道:“少废话,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就早点说,没有就痛快点,早晚的事。”
越拖下去不是会越痛苦吗?温言感受过一次知道有多么难受,他这在心里憋了半年了,万一再得个什么精神疾病不就麻烦了。
“没有,但在这里不行,你阿姐马上就要过来了。”程行知看向门外。
温言想了一下,用水在桌面写了几个字。
“阿姐先行,有事勿寻。”
转念一想,这字他们也看不懂,自己也不会古文字。于是又将写好的字擦了去。
看着程行知,他应该会吧?对程行知道:“你来!”
程行知在桌面简单写了四个字。
还真会啊!温言疑惑,“这么简单吗?算了,走吧。”
她不知道的是,程行知写的那几个字翻译过来是,‘私奔,勿寻。’
两个人刚走好苡就来寻温言了,没有在屋里看到温言,却看到了桌面留下的几个字,勃然大怒,一掌拍裂了桌子。
也许是程行知心中欲望作祟,故意以此来报复好苡砍他的事也说不定。
……
温言和程行知来到一处山顶,在这里可以俯瞰到下方的情形,隐约看到有几人离开了那座辉宏的楼阁。应该是好苡他们回去了吧!
温言收回目光,和程行知相对盘膝而坐,“来吧,要怎么做?”
“所有的欲望都存在于意识之海,闭上眼睛,我会连接我们的意识之海,用心去平衡,记住,不管看到什么,一定要冷静。”
温言道点点头。
程行知又道:“如果坚持不住,不要勉强。”
两人闭上眼睛,温言再次感受到那些恐怖的情绪和欲望自己向自己袭来,她一直觉得程行知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这件事不公平,现在她跟程行知心意相通,也能感受到程行知的内心。
温言睁开了眼睛,没有看到程行知,只有她一人悬在波涛汹涌雾气霭霭的海面,无边无际。
以为程行知会跟他一起呢,现在只有她一人。正当温言疑惑该怎么平衡的时候,突然海面上雾气弥漫,温言有些看不清清楚了,那些雾气好像有生命一样将她包裹起来。
渐渐的雾气散去,温言挥挥手,发现眼前的场景变化,陡然睁大了眼睛,这是……阳光福利院。
眼前的景物变得巨大,磨损严重的滑梯,院里地面上还有不少儿童玩乐设施,涂上彩漆的橡胶轮胎靠在斑驳的墙上,只是没有孩子在玩那些东西。
因为今天是领养的日子。每个孩子都被打扮的干干净净,期待着能被领养回去。温言站在一群孩子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高大的大人们。大人们像是选物品一样看着这些孩子。
温言伸出白嫩的小手这时候她才发现,不是他们变得高大了,是自己变成小孩子了 。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突然想起一道温言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她从小听到大。
温言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对中年夫妻。
这是……她的父母。为什么会这样?
温言一直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心理医生告诉她这是正常的,若是小时候发生不好的事情,大脑会自动遗忘屏蔽那些回忆,这是人体机制的自我保护。
自己最早的记忆,是有一次自己走丢了,母亲疯狂的寻找她,最后在一处桥下找到了满脸是血的小温言。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哭的那么大声,以至于抱着温言的身体都在颤抖。
院长顺着那对夫妻的所指方向看过去,“她叫小言。但是建议您还是选择其他的小朋友。”
四岁的温言漂亮的像个瓷娃娃,大大圆圆清澈无比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头上扎着两个小啾啾,软萌可爱,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
那对夫妻有些疑惑,问院长,“为什么?”
“那个孩子之前也被其他家庭领养过,但不超过一个星期,又送回来了。”
那么漂亮的孩子,看起来又那么乖,为什么领养了又要送回来?夫妻两个一听院长这么说,顿时心中怜惜之情转换成了怜悯和心疼,
温时之问道:“哪个孩子是有什么问题吗?”
院长叹息一声,“那个孩子不会哭也不会笑。”
温夫人问:“是智力有问题吗?”
院长看着小温言道:“不是,她特别聪明。”
最后温言还是被那对夫妻领回家了,可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了温言的问题,这个孩子就好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没有表现出任何感情。
给她买玩具她只是平淡的看着,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但她还是会礼貌的说谢谢。
就连摔倒受伤都不会哭。也从未笑过。
温时之起初也没在意,以为是儿童自闭症之类的,可后来发现也不是,小温言会和别人交流沟通,只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但这个事情他们夫妻也不是特别在意,二人工作很忙,一般时间都是将温言丢给保姆,温言不哭不闹,倒也是落得省心。
但是时间长了就不行了,温氏夫妻因为年轻时候忙于工作,一直也没有孩子,后来却发现两个人不能生育。就打算领养一个,家里条件很好,他们也只是想要体验一下做父母的感觉。
但显然小温言不能让他们体验到那种感觉。
每天忙完工作回来,小温言不会兴冲冲的跑出来甜甜的叫他们爸爸妈妈,也不会跟他们撒娇,得不到情感的需求,温夫人倒是很耐心,时常会陪着小温言。但温父就有些受不了了。
虽然没有将温言送回去福利院,但也只是当个宠物一般养着,可能还不如养个宠物,养条狗还会对主人摇尾乞怜。
因为父亲不关心小温言,所以保姆肆无忌惮的虐待她,时常不给她饭吃,打她、骂她。不管她怎么做,小温言都不会去告状。
保姆扭曲的表情在小温言眼前放大,扯着小温言的头发,一下一下拧着小温言的胳膊和腿。“小东西,命真好,能住这样的大房子。”
温言很害怕,可她小小的身体反抗不了,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这些事情走马观花一般的发生着,温言感觉自己好像被禁锢在那个小小的躯体里面,她能感受到所有人对她的情绪,父亲的厌恶,母亲的无奈。保姆的谩骂和虐待。
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连想要扬起个微笑都做不到,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原来小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原来她是父母领养的吗?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笼罩着她,她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一直不断的下沉,被黑暗和恐惧慢慢吞噬。
场景转换,天空下起了小雨。
一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小路,两边田地里绿油油金灿灿的种满了油菜花,黄色的小花被雨水打湿,蔫蔫的垂下残破的花瓣。
小温言一个人走在这条小路上,她的身体那么小,雨水好像都能将她打倒,温言记得这个事情,今天本是一家人来踏青的日子,可是因为父母粗心,或许是因为小温言贪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当时是什么感觉不知道,可能什么感觉也没有吧!没有害怕,没有迷茫。可能对死亡的恐惧都没有。
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站在原地没走几步,一样的景色,一样灰蒙蒙的天空,雨水冲刷着小温言的眼睛,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
天地之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为什么这里的小草都长得那么高,高到可以淹没小温言的脚踝。
小温言走到一座桥底下坐着,这里可以避雨。
渐渐的雨停了,昏昏欲睡的小温言忽的听到了桥上传来了几个孩子的声音。
“下面有个人哎!”
“不会是死了吧!”
“没有,我刚才看见她动了。”
“给我那块石头,我砸她一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啪——!
小温言感觉头上留下了温热的液体,那几个孩子还在继续往她身上扔石子。脸上,肩膀上,头上,肚子上,胸口上……
很疼,可是温言感觉她这小小的身体动不了,过了很久,来了个大人呵斥走了这几个贪玩的孩子。好像是让他们不要在这玩,太危险了。
温言艰难的迈动了脚步,费劲力气爬到桥上,却发现早已没有一个人,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她只能又下到桥底,可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脚下一滑,直接滚了下去。
幸好这里是个枯涸的河,不然可能就淹死了吧!
脑袋昏昏沉沉的,小小的她心中充满了害怕,绝望,孤独……
温言想着自己当时并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连想要求生或者自杀的感觉都没有。
也许是上天眷顾她,隐约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声音。
满脸是血的小温言静静站在桥底看着他们。温言嘴角上扬,这是她第一次做出微笑的表情。
母亲捂住嘴巴眼睛睁到最大,旋即蹲在地上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涌出眼眶的泪水沾在温言的脸上,她听到母亲说:“对不起,对不起言言,是妈妈不好,没有看好你。”
父亲眼里也盛满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