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林放再不敢和女儿一起挤公交。两人顺利拦了一辆的士,一路无语,默默回家。
居家的日子,一如既往的琐碎,习以为常的自然。林放忙着烧火做饭,林曦正好关在房里做做功课,写写作业。林放饭菜上桌,叫出林曦一起用餐。正常情况下,两人一起进餐,也是彼此交流信息,交流情感的重要时刻。父女有说有笑,嬉讽打闹,其乐融融。若是彼此尴尬别扭,相互忌惮。就这么个二人之间,就再没有任何的缓冲和转圜的空间,死一样的压抑和沉寂,简直可以把人闷死。
林曦和林放相依为命这些年,一路经历坎坎坷坷,走到今天,彼此都越来越难以忍受这样的压抑和沉寂。
两人默不吱声吃完饭,各不相扰收洗完,林放只在房间抽了几支闷烟,便迫不及待来到客厅打开电视。林曦受到父亲的邀请,也迅速来到父亲身边。
“曦曦!爸爸今天——”
林曦顿时一脸羞赧,迅速把头埋进父亲的怀里,久久不敢抬起头来。林放一脸怅然,一脸茫然。他只能伸手轻轻抚摸拍打林曦的肩背,不停呢喃:“曦曦!对不起!爸爸真的——”
“爸爸!别再说了,我又没怪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林曦猛地起身,脸蛋依然红的跟个大苹果一样。
林放迟疑许久,才吞吞吐吐说道:“那——以后你就不用去了,自己在家里好好复习。”
“为什么?”
“反正你——也不需要上补习班。”
“我本来就是去给老爸撑场面,拉人气的嘛!这就不需要我了?”
“曦曦!爸爸也仔细想过了,爸爸的事还是要自己努力,做效果做口碑,不能一直这样拉着你跟着受累。”
“我又不累,跟着上补习班也是在学习。我知道爸爸就是因为今天的事,才会找出这一堆的理由。大不了我还是像以前,我不要爸爸保护,自己委屈一下算了。”林曦说完,转身气呼呼关进了自己的房间。
林放一脸无奈,痛苦地捂着头,感觉脑袋都要炸裂了。
林放自己也没想到,他和林曦怎么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步境地。从儿时的童真到成长的烦恼;从女大避付的尴尬到至爱亲情的妥协。对于这个缺了血缘的父女,对于这个只有父女的残缺家庭。退一步会窒息,进一步就是毁灭,站在原地也是绝境。
看来,不是自己的,终归不能强求。女儿再优秀,她始终也是别人的孩子。林放不得不承认这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林放没有惊动林曦,默默起身出门。
尽管林放手脚很轻,这么狭小的房子,还是惊动了关在房里的林曦。林曦感觉不对劲,来不及多想,便出门追赶林放。
林放出了门也没走多远,一路迷迷糊糊晃晃悠悠,拐过一道弯进了一个小酒馆,林曦一路跟着,看见林放进了小酒馆,远远观察许久,还是未敢暴露,只好灰溜溜返回家中。
显然,对于今天的事,林曦到现在为止,心绪都没有完全平息,眼睛一闭就是一阵凌乱,身子一动全身的血液都会喷涌,脸都会羞的胀痛。
“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小情人。”为了珍惜自己和父亲这份至爱亲情,为了营造自己和父亲这个特殊家庭的温暖温馨。她克服了成长的羞涩,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鼓起勇气胡乱冲撞。
终于、父亲妥协了,自己却又迷失了。
她和父亲没有血缘。她也坚信,父亲对她的至爱亲情又何止血缘般的真挚纯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青春的懵懂,又让她再次变成了无头的苍蝇,她也再次陷入到无比的恐惧、彷徨、迷惘。学校已不是净土,社会更是漆黑的染缸。她唯一的避风港,却又只有她和父亲相依为命。这也注定了她和父亲的至爱亲情,也只能在幸福和痛苦的撕裂中挣扎煎熬。
夜已经很静,门外却仍不闻父亲的动静。林曦很是无奈,只好再次返回那个小酒馆,将已经酩酊大醉的父亲吃力架回。
她刚把父亲艰难地搀扶到客厅的沙发上,便被父亲趴在肩头,嚎啕痛哭:“曦曦!爸爸对不起!爸爸也舍不得你,可爸爸真的没有办法,爸爸必须把你送回你亲生父亲身边。他才是你父亲,那儿才是你的家。你父亲也很爱你,而且很有钱,你本来就应该是公主,就应该是那样的生活。”
林曦使劲扳起父亲:“爸!您喝多了!我去给您烧点醒酒汤。”
“不!我没醉!我很清醒。好孩子!不是爸爸不爱你,不是爸爸太狠心。我们俩的父女亲情,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不能再这样生活了。我必须把你送回去。”
“爸!您喝醉了,说的酒话我也不会当真。我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家。您不想要我了,您要把我赶出这个家,我就只有一条路,去找我妈。”
林放拉过林曦紧紧搂在怀里:“不!爸爸不许你再说傻话。爸爸爱你,爸爸也是没办法。爸爸只恨自己,没本事没能力,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跟着爸爸受尽委屈。爸爸求你,回你父亲身边,开始新的人生。”
林曦突然爆发,猛地推开林放:“醉鬼!懦夫!我讨厌你!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林放顿时酒醒十分,愣愣看着林曦,突然闭上眼睛倒在沙发上:“爸爸现在就死给你看。”
林放怅然倒在沙发上,林曦也无力地瘫软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