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汪相,下官已在临安城内各处探查,令郎失踪之地,乃是城中街市一片,此地所居,多为各地而来的商贩,且人数众多,三教九流,皆有往来。”
“我们的人遍寻街市巷弄,却未寻到公子踪迹,只是……”
“只是什么?”
“下官也是猜测,这街市之中,虽是城中繁华之地,可前不久,前不久却刚刚闹出过一些事。那时,街市之中,各家商贩闭门歇业,对议和一事,亦是心存怨怼,玉可少爷此时失踪,是否与议和闹事一事有关?”
正堂之中,大理寺少卿瞿白刚将自己的猜疑说出,原本还喝着茶的汪伯彦,这会儿却是放下了茶盏,然后,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
“这封书信,是端阳第二日晨起时,挂在我府宅门口的。”
瞿白小心接过,仔细验看,这才明白,为何汪相不将此事上报官府,却只是求到大理寺处,要他们暗中相助。
“为议和一事,城中百姓已闹过了一回,端阳夜,犬子被绑,却又是因此事而起,此时若上报官府,定然会招来非议。”
汪伯彦起身,来到瞿白身边,颇为慎重的说道:“议和,乃是圣意,亦是兴国安邦之根本,绝非儿戏。这些人所为,不过是想用吾儿的性命做要挟罢了,我岂能让他们如愿?!”
汪伯彦说的是义正严辞,瞿白等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此时若将汪玉可被绑一事捅出,世人怕是只会揪着议和一事大做文章,到那时,汪相不管如何行事,恐怕都是进退两难啊。
“相爷安心,此事,我等当尽心竭力,定不会负您所托!”
送走了大理寺的几人,汪伯彦又忙不迭的赶到了后院。
老太太屋中,卧榻之上,从前神采奕奕,整日乐呵呵的汪家老太太,此时已是形容憔悴的不成了样子,都说哀莫大于心死,从她听到自己儿子亲口说出他无能一保之时,她便已明白,汪家自此,怕是要走上条不归路了。
一家老小的生死,固然重要,汪伯彦又何尝不想安稳度日呢,可,踏入了官场,步入了那朝堂,安稳二字,便已是奢望了。
入朝为官多年,他怎会不知逢君之恶的凶险,张汤之辈,是他的前车,他又怎会不知其下场!
然,天下之根本,原就在圣上手中,君心圣意,才是国之根本!
自古以来,哪一朝新政,能一开始便顺心民意?
百姓最在意的,难道不是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吗?此时他们不知议和的好处,一心只道收复山河失地,剿灭金人,却不知连年战事,以使国库空匮,仅每日的军需、军粮,便已是天数,这仗若再打下去,但凡此时降下天灾来,朝中入不敷出,无力支援,到了那时,百姓又会怎样说?
一声长叹,自屋中传来,汪伯彦拭去眼角泪水,看着自己的母亲,终是软下了心肠。
“孩儿不孝,才惹您这样的生气,您放心,玉可定然会安然归来的。”
锦绣面的被褥上,一双枯槁的手却只是紧握着一个小小的丑娃,是怎样都不肯放手。
汪伯彦知晓母亲心意,吩咐了老太太屋中的丫鬟后,便独自一人,拖沓着步子,来到了祠堂之中。
摇曳的烛火,将他脸上的沟壑映照的更加明显,他步履沉重的取了三支香,待到香火点燃之时,他却只是敬上了香火,然后便一人走到了祠堂边的一块小木牌前,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其实原来在家中,我奶奶最疼爱的,却不是我这个小孙儿。”
简陋的柴房之中,汪玉可吃着那汉子端来的饭食,却是打开了话匣子,聊起了自己家中的过往。
“我大哥,汪玉明,也只有他,才能配得上谦谦君子风范,临危不惧强军的夸赞!当初东京城变,若没有他的指挥和护送,我们家,还有无数逃难的人家,怕都会沦为金军的刀下亡魂!”
那大汉此时蜷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狭小的柴房里,两人好似相识多年的老友,正窝在一处,在那闲话家常。
“哥哥死后,家中好长一段时间没了欢声笑语,我那时还小,时常也会问我娘,为何哥哥会死?可生死这东西,谁又说的准呢,我只知道,没了大哥,便再没有人会为我在喝苦药水时,留那一颗酥糖了,之后,也没人会在高兴时,将我高高举起,开心的转圈圈了。”
“那你,还想他吗?”
汪玉可擦了擦嘴,有些落寞的说道:“说不想,那是假的,我大哥这样的人,若能活到现在,应试得中,定能同二哥一起,大有作为。若是他在,有些事,便也不至于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了。”
柴房之中,二人皆是一声长叹,待到那汉子收拾了碗筷出门时,门外,早已有人在等着他了。
“这都已经两日了,那狗贼府上,为何还没有动静啊?!”
“难不成,他为讨皇帝老儿欢心,便是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
“我看不像,这孩子如今是他家中唯一在府的,今日我从汪府的下人那打探了一番,听说他们家老太太已然是病的下不来床了,我看呐,还是咱们心忒慈善了些,只是写了封书信,若要让那狗贼就范,想来,我等还得下些手段才是!”
“手段?什么手段?你该不会是要……”
此时,手里拿着碗筷的大汉不由得心头一紧,他看了眼那柴房,却又不住的叹了口气。
有些事,他本不愿的,可奈何汪伯彦不愿就范,此事若再拖下去,那便真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