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冬日。
本该一片白素的杨府,竟在一夜之间,突换了门庭上的白联。
崔直看着面前的大门,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
“崔捕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门口,杨府的管家杨闲看到崔直,赶紧迎出了门来。
“杨管家,这是?”
杨家小少爷的头七还未过,没想到杨府竟已早早的撤下了白联。
“哎,眼看年节将近,门口张挂白联,老爷夫人们觉得实在不妥,这才……”
“不妥?”
崔直的脾气,哪听得这样的胡言。
“崔捕头,崔捕头,您等等,等等,且听我的一句劝吧。”
杨管家将人拦住,赶紧拉到了一旁。
“即便您今日闯进了府去,让老爷再张挂上这些个白联,再过一日,头七一到,老爷便又会让我等拆下的。”
“为了这门庭处的几张白联,何苦让小少爷再受一遍府中的怨言呢。”
崔直看着杨府的大门,终是咬着牙,别过了头去。
“崔捕头,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为小少爷的事,没少奔波。”
一张纸条递来,被杨管家顺势塞到了崔直的手中。
崔直收了纸条,面上,倒是依旧挂着副威严的恼怒样,在杨管家再三的劝阻下,这才回身走了。
杨家上下,为隐瞒杨瑞平的死因,暗中下了不知多少的功夫,想从杨家人的嘴里问出实言,自不是件易事。
然而,杨家的人再厉害,总也瞒不过天去。
老陈家酒肆里,一壶好酒,就着两碟下酒的小菜。
杨闲这才借着酒劲,说了些肺腑之言。
“小少爷的命啊,实在是苦的没边。”
“老爷寻他回府,本意,是想为大少爷过过病气。”
“可他那般的长相,哎,又实在是太过出众了些,故而引来了府中其他几位公子的记恨,时常在背地里,骂他是……”
“骂他是那象姑馆的堂名中人(男妓)!”
崔直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少爷的性子很是温良,可府中的老太太和太太却对他不喜。”
“他不过是老爷外室生下的孩子,这十来年,又同他那‘义姐’做过不少下人活计,要不是大少爷的病需要个‘药罐子’,哎,以老爷的脾气,恐怕也不会将他认回。”
崔直手中的酒杯是握了又握,到最后,也终是化作了一杯不甘的酒水,被他自己,灌进了嘴里。
“这样的日子,他也是硬撑苦熬的。”
杨闲灌下了一杯酒,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好几次,他被府中的几位公子欺负后,就一个人躲在后院的假山那哭。”
“他说他想家,想姐姐。”
“哎,他本不应该进杨府的。”
“其实那天的生辰宴,原也不是为了他,兴办的。”
“大少爷的病,久不见起色,老太太觉得家中人气不够,要为大少爷驱些病气,这才允了给他办宴。”
“那一日,本应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奈何……”
“也不知是因为些什么,老爷不过是中途去了趟书房,回来后,那脸色便黑得吓人。”
“之后,生辰宴便草草收了场。”
“再然后,我就看他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房中,再没出来过。”
崔直看着杯中的酒水,问道。
“进屋后,他便再没出来过了?”
杨闲摇摇头,笃定的说道。
“他屋中的下人翠平,就住在他屋子的外头,自他回屋后,翠平就再没离过那小园子。”
崔直沉思了片刻,问道。
“那,在他回屋前,翠平又在何处?”
杨闲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仔细想了想,这才想起。
“在忙着前厅布菜呢,哦,对了,听翠平说,后半夜时,她还隐隐在睡梦中,听到过小少爷的哭声呢。”
“哭声?”
“嗯,不过小少爷自回府后,确实也受了不少的委屈,故而夜里经常能传出些哭声来。”
沉思片刻,崔直又向杨闲,打听起了杨瑞平义姐的事。
“哎,要我说,小少爷的那位义姐,确是个有情有义的。”
“小少爷回府后,她不曾收过杨家的金银和谢礼。”
“未免杨家人和外人说闲话,之后,她也再未来过杨府见他。”
“哎,谁能料到呢,她一人含辛茹苦的,好不容易将个孩子拉扯大,没想到送回了孩子,反倒成了桩祸事。”
“寻她的时候,只知道她姓李,是个外省的绣房娘子,送回了小少爷后,就不知她之后的去向了。”
杨闲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推到了崔直的面前。
“这是小少爷屋中的几封书信,想来你能用得上。”
看着面前的书信,崔直如获至宝,赶紧从自己的兜里摩挲出了两块碎银,却被杨闲又给挡了回去。
“老爷的话,我一个做下人的,不敢不听,可……”
“哎,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条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不管如何,万一之后他那义姐寻来,总得给她有个交代不是。”
一杯酒水下肚,杨闲摆了摆手,走了。
酒肆里,只剩下崔直一人,静静地打开了那些书信,仔细的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