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黑暗之中的小以宁,只觉天旋地转,双脚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倒吊在半空中,头脑更是胀痛欲裂,充血般的不适感侵袭着每一寸神经。
在这混沌迷蒙之间,小以宁下意识地伸手胡乱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过了片刻,她才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随即一双深邃而充满探究意味的眼眸瞬间映入她的眼帘。
她瞧着这无比熟悉的眼眸,一下怔愣住,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心中亦有一道声音悄然响起:太好啦,是活的舅爷爷......
而那双眼眸的主人在见到小娃终于醒来,原本微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沉声吩咐道:“崔向阳,速来诊脉。”
话音刚落,小以宁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她便落到一个温暖又结实的腿上,小手也被轻柔的提起。
晟景琛垂眸瞧着这个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娃,他原本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不由瞥向把脉的太医,询问道:“如何?”
崔向阳连忙跪地高呼:“陛下真龙护体,神威盖世!只需略微出手,便能击退一切妖邪鬼魅、牛鬼蛇神!”
晟景深:……
小以宁也被这激情高昂的声音,唤得回过神来。
在书中潸然泪下数次的小娃,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伸出小手,紧紧抓住帝王的衣襟,小嘴一瘪,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哭诉道:“舅爷爷,晴姐儿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啦,还好您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小娃的哭声哀婉,情真意切,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晟景琛面上露出一丝惊讶,满是诧异地望向怀中泣不成声的小娃,随即哭笑不得道:“舅爷爷抓那些逆党忘了与晴姐儿讲,倒是让晴姐儿担忧了。”
一旁的裴大福也上前恭维道:“陛下待小小姐如亲孙女一般疼爱,小小姐自然时刻惦记着陛下,正所谓祖孙情深,血浓于水,此乃世间至真至纯之情。”
接着,他转向哭泣的小娃:“小小姐,你已昏迷数日,陛下可是日夜悬心,连自己的伤势都无暇顾及,还惩戒了好几个太医呢!”
此话刚落,晟景琛便略显不悦地睨了一眼说话之人,轻责道:“聒噪!”
随后,帝王的目光便落到跪地的男子身上。
崔向阳察觉到视线,立马俯身回道:“林小姐先前被鬼魅魇着,如今既已苏醒,大体已无大碍,陛下大可宽心,只是若能在陛下身畔停留一日,多多吸纳真龙之气,想来更为稳妥。”
帝王的眼角难以抑制地抽动了一下,对这般荒诞不经之言,只是不置可否的轻嗯一声,旋即带着几分嫌弃 ,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赏了一个“滚”字。
崔向阳赶忙如蒙大赦般,迅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此人慌张离去的模样,并没有引起小以宁的注意,此刻她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开始环顾四周。
她这才惊觉,此处并非是她熟悉的帝宫,好似是在皇宫,而帝王身着一件暗龙纹的寝衣,原本应当束起的头发此刻略显凌乱,头上还缠绕着雪白的绷带,瞧着有些憔悴。
她忍不住抬手想摸一下帝王受伤的地方,又害怕地收回了手,吸了吸鼻子,难过道:“舅爷爷受伤啦!”
“无碍。”晟景琛不以为意的回了一句。
“今日你便留在宫中陪着舅爷爷,明日再送你归家。”
言罢,帝王侧眸瞧向裴大福,继续吩咐道:“去和嘉禾郡主知会一声,并让她收拾行囊,尽快带着晚辈离京。”
裴大福抬眼望了一眼这祖孙俩,面上无奈,还是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帝王吩咐完,便发觉小娃落到自己面上的疑惑视线,他和声说道:“路上流民已散去大半,晴姐儿也该回族地了,待归来时再进宫探望舅爷爷。”
小以宁闻言,略感失落地收回目光,她心里清楚舅爷爷先前说的“尽快”二字背后,怕是隐藏着数不尽的腥风血雨。
可惜这些都不是她能知晓的事,只能满含关切地说道:“舅爷爷,您一定要好好的,晴姐儿以后还要回来陪伴您!”
听到此言,晟景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他微微颔首,又见小娃对着他欲言又止,而后却苦恼地闭上了嘴,不由觉得好笑:“晴姐儿,想与舅爷爷说什么?”
小以宁眉头郁闷地蹙起,她心里纠结万分,竟不知如何开口。
这几日的遭遇,让她深刻体会到女主巨大的影响力,可在此处,她唯一做的大事就是纵火烧街,其余都没有表迹,还有就是她在打压下的缓慢成长。
她一个三岁小娃若说此人有问题,让别人如何信服,说不定还会使得他人认为小小年纪妖言惑众。
小娃脑海里不断闪烁着初到此处时,穿越者先驱被火吞噬的场景,又浮现起那个令她震动的帝王棺椁 ,眼神中不免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她这般凝望着帝王,帝王虽神色淡然,不过眼中的关切却骗不了人,她踌躇片刻,喊道:“舅爷爷……”
晟景琛嘴角微扬,安抚般的轻拍了拍小娃的后背,并做侧耳倾听状。
小以宁见此,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舅爷爷,我爹他……不是好人。”
说罢,小娃就蔫巴地靠在帝王怀中,暗骂自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只敢提醒帝王这一句话,也好埋下一颗小小的疑心种子,让帝王别对她爹过于信任。
谁知,她此话一出,晟景琛眼中先是闪过错愕,接着,便愉悦的大笑出声,颔首赞同:“晴姐儿所言甚是,你爹着实算不上好人。”
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言语中又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深意。
小以宁:……
小娃惊愕地抬起头,便见帝王那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言语也未停:“你爹一介书生竟搅得王庭内乱,还将你舅爷爷的影卫甩了,若是个循规蹈矩的好人,可绝无这般能耐。”
小以宁霎时心急如焚,赶忙解释:“舅爷爷,我是说我爹想做个奸臣。”
晟景琛闻言一怔,他凝视着小娃那焦急的小脸,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过了片刻,他才轻叹一声:“晴姐儿,若是你爹心怀天下苍生,怜爱黎民百姓,时刻将江山社稷放在心上,那么即便他想当个奸臣,舅爷爷也定然不会怪罪于他。”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那若是……若是他要害舅爷爷的性命呢?”小以宁心虚地低着头,支支吾吾闷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便落到小娃郁闷的脑袋上,安抚般的摸了摸。
只听帝王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惆怅:“若真有那一日,那只能是你舅爷爷厌了这世间。”
小以宁内心猛地一颤,急忙抬头望向帝王,然而此刻,映入她眼帘的只有帝王那满含慈爱的目光。
可就是在这一刹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感涌上她小小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