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 ”小宋带头鼓掌,众人一起哈哈大笑,“可以吃了。”
瓜子壳略微有一点焦,带着点不太大的咸味,不用费事一粒粒去嗑,只需抓一把扔进嘴里,壳与仁一起嚼,那个香啊!
李蔓说,“吃了西瓜,马上吃炒西瓜籽,这日子不要太舒服!”
“真是哈,赶明天我也不在学校做饭吃了,一放学俺就回来,跟你们在一起吃饭好喜庆啊。”兰春晓说。
楼下的管理员阿姨从水池提水回屋,停下来把桶放地上,抬头看着二楼的她们,笑道,“你们几个姑娘好开心啊。”
吃过以后,职诗诗负责收集西瓜皮,把硬的青皮和未吃净的软的红瓤都削干净,白色部分切成薄片,用盐腌了。明天加上几个辣椒片一起炒出来,盛在盘子里,白白绿绿的看着很清凉,口感与炒冬瓜片很相似,还带着淡淡的西瓜清香。
八点来钟,陈吉到梅姐家给时媛媛辅导功课。
他们一家三口刚刚吃过晚饭,餐厅和客厅都在这一间,靠里墙还放着时媛媛的一张小床。
梅姐边收拾碗筷边说,“你以后早点来,和俺们一起随便吃点,省的你自己做。”
时媛媛坐在床沿上,趴在床头边的小书桌上写作业,陈吉坐到她身边,说,“不用,一下班就饿了,自己做点就吃上,很方便。”
“你用什么做饭?”时满信收拾着小马扎和折叠小饭桌。
“煤油炉。”
“哦,那好,不用汽油还安全点。你从哪里弄的煤油啊?”
“我去北园路那边买的。”
“等你哪天有空,去一趟标山加油站,我给你搞点煤油放那里,你去取。” 时满信不假思索地说。
“啊,不用,不用你给我买。”陈吉连忙谢绝。
时大哥笑笑,“你别客气,叫你去你去就行。你就跟我说说哪天去,我好提前跟他们打好招呼。”
还没待陈吉再说话,梅姐从厨房里探出身子,冲陈吉挤挤眼睛,“你听你大哥的,他不用花钱。” 又冲她丈夫竖起大拇指,“部队转业干部的素质就是高,考虑周全。”
陈吉也笑了,“那就谢谢大哥。”
时媛媛在国棉总厂小学上三年级,课外没什么好辅导的。陈吉坐在媛媛旁边的床沿上看着她作业、写字,帮她答疑,作业基本没错,字也写的工整漂亮,也不需要太多指点。倒是有些生字的读音,媛媛问陈吉的时候,陈吉这南方人,卷舌音不清,后鼻音不会,听了她的发音,媛媛就捂嘴笑,梅姐在小马扎上做酥锅听着也笑,不管长相多么平常,母女俩笑起来总是格外美丽暖人。
梅姐自己在厨房里继续忙活,刚做的酥锅在高大的铝蒸锅里,放入了一整棵白菜,一条大鲤鱼,一方豆腐,一方五花肉,两节藕,一捆海带,一小捆葱,一大块姜,一小把蒜米,一把大料,码的整整齐齐密不透风,倒上酱油、白糖、盐、花生油,坐在煤球炉上用小火煨七八个小时,明天早上才能吃。她又从厨房端出搪瓷面盆,里面有饧好了的面,一个个地揉成小面团。
陈吉看她一举一动不停地忙活,便问,“自己蒸馒头这么费事,出去买多方便啊。”
梅姐抬起大眼睛,“自己做,又好吃,又省钱,合着才两毛拉钱一个,外面买的五毛钱一个,还不好吃。”
“梅姐你对别人很大方,对自己挺节省。”陈吉说。
“对,我妈妈就是这样!不给我买玩具,倒给我表弟买。”媛媛停了笔,坏笑地看着她妈妈。
“你妈妈也舍不得给我买东西。”在房间里把电视开得很小声的时大哥出来倒水喝,给女儿帮腔。
“拉倒吧,你就护着你个小妮子。”梅姐甩了个白眼给这对父女。
第二天的中午一下班,陈吉骑上小舅妈给的小自行车,到标山路加油站,有个中年男子在那里,听陈吉说明来意,进屋拿出来一个大大的白色方形塑料桶,里面盛满煤油,帮陈吉在自行车后座上捆好。油桶很沉,陈吉带着它歪歪扭扭地骑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楼底下,陈吉仔细一看,桶上的凸文写着“20L”。妈呀,四十斤煤油,一大笔财富啊,发啦,简直是女工宿舍二楼暴发户!
午饭陈吉一般都是吃昨晚或今早剩下的,热一热就行。芥菜疙瘩,济南人叫大头菜,陈吉以前从来没见过,在验配组吃过一次庞大姐带来用肉丝炒的,挺好吃,关键还便宜。陈吉也买了一个,切细丝泡水去咸,奢侈地买了二两瘦肉切成肉丝,一起炒了,放一点葱花,能吃一个星期。清水下一把面条,或吃剩饭时,夹几筷子这个菜,好香,无比的美味。
饭热了不到一半,炉火就熄了,炉子里煤油正好烧完,需要加油。
四十斤的大方桶,往炉子中央那个小进油口里倒油,真不容易,陈吉端量了半天感觉有点无从下口,初次体验到了富人的烦恼。
想了想,陈吉端过小凳子放在煤油炉旁边,将大桶架到小凳上,再将桶身歪斜,费了好大劲才将桶嘴对准炉子的进油口,油撒出一些在口外,陈吉有点心疼,没办法,只好这样了。
倒了一会儿停下看看,有大半炉膛的油了,心想倒一次这么费事,要不倒满吧,又歪斜了桶,左右颤抖着又撒出一点油在外,才对准进油口,小心地倒满,又溢出来一些,又有点心疼,安慰自己,“没事,油很富余。”随后艰难地将大桶抬下来,盖好盖子,放回到墙角。
蹲下来拿起打火机,“嚓!”点燃,对上棉线炉芯。
“嘭!”地一下。
带着响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陈吉来不及站起来,蹲着,本能地往后一跳,身前的火焰已高过洗脸架子放脸盆的位置,火势粗壮的像楼下的杨树干,煤油炉全身燃烧成一个大火球。
“不能在屋里烧!”陈吉当下唯一的念头,跳起来,甩开右腿一脚踢在火球上,火球“呼”地一声弹到开着的房门上,“当!”地掉在地下打转,火影向上撩动,陈吉迈开左腿一步踏上,再飞起右腿又照着火球猛踢一脚,“呼!” “当!”火球撞到走廊的铁栏杆,掉在走廊上,转动着,火舌呼呼地舔着栏杆。
陈吉杵在门口,弓着背伸着头,呆呆地瞪着火球,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好在几撞几转之后,小小炉膛里的煤油漏光了,火焰慢慢无力地萎缩下来。
陈吉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捂在嗓子眼阻止快要窜出来的心脏,折回屋,看见煤油撒了一地,出来,看见走廊里也满地是油,又折到隔壁屋,李蔓和职诗诗在里面,陈吉说,“我刚把煤油撒到走廊了,你们注意别弄火星上去,等她们回来跟她也说说。”
她俩赶紧跑出来,看到地下的油和倒着的煤油炉,“怎么啦?”
“着火了,我把它踢出来了。”陈吉说。
她俩眉毛往上抬,下巴往下掉,职诗诗的大眼珠子凸出来,眼眶几乎都框不住,李蔓嘴巴大得能塞进去整个锅排,“你好威武啊!”
陈吉却再也说不出话。
看着热了一半的饭菜,陈吉无心再吃,等半天以后有机会腾出手来,无意中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带下些焦屑,才发现,连火熏带惊吓,自己脸上变得滚烫,背上却在阵阵发凉。
接下来连着吃了三天街上买的饭以后,陈吉才把炉子重新收拾起来,炉身上的灰烬仔细擦干净,这些做饭多日积攒下来的灰烬,应该也是燃烧物。依上次的加油操作,可不敢再倒满了,只倒了半炉膛,倒完后以仔细擦干净漏在外面的油。摸索出打火机,心有余悸地点上棉芯,重新开始做饭。
从此她再也不敢在屋里烧饭,就是冻死,顶着寒风冒着飘雪,陈吉也蹲在走廊里烧。煤油大桶也请出了房间,放在走廊边缘的栏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