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声将地面震得剧烈晃动,火光冲天中,纳兰镜闻忽地回头望去,隐约间,好似瞥见一抹淡金色的衣角。
她只当自己看错了,平静地收回视线,这条路他们走得异常顺利,看不到一个人,纳兰镜闻的视线落在裴云彻紧绷的脸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云彻边跑还不忘安慰纳兰镜闻,“你别怕,成禾在城北等我们,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的。”
“我们离开凤天,越远越好,我们躲起来,找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过一辈子。”
许是想到什么,他喘着气,声音再次变得有些哽咽。
“你身上的伤,我也一定会找人帮你治好的,你相信我,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一滴泪落在她脸颊上,滚烫的,湿润的。
“就算治不好,就算你一辈子都这样,我也……”
“我也会陪你一辈子。”
她盯着他泛红的眼睛,酸涩从心底蔓延,轻声说:“别哭。”
“我没办法帮你擦眼泪。”
裴云彻脚步倏地缓慢下来,双唇紧抿,呼吸微颤,几乎是忍着将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最后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不哭,本少爷才不会哭,第一次冲进天牢救人,有些激动而已。”
纳兰镜闻没说话,裴云彻默默加快了步伐,今晚的风中还夹杂着梨花的香气,沉默中,她看见成禾那张熟悉的脸。
成禾看到纳兰镜闻的那一刻,便快步迎了上来,想要从裴云彻手中将人接过,裴云彻没有松手,“我可以。”
成禾连连点头,说了声好,却没有敢抬头去看纳兰镜闻此刻的模样,“裴少爷,老奴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全在马车里,就麻烦您带王爷离开了。”
“老奴请您一定要照顾好王爷。”
“我知道,不用你说。”
裴云彻说着便要带着纳兰镜闻上马车,纳兰镜闻看着成禾脸上决绝的神情,突然开口,“你不和我们一同走吗?”
刚一出声,成禾的身形便僵了僵,终于抬头看向纳兰镜闻,饶是她再知道纳兰镜闻受了重伤,可还是因纳兰镜闻此刻的模样震惊,几乎是在下一瞬便红了眼。
双腿一软,重重跪了下来。
“王爷,您受苦了。”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您……”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被人折磨成了这副模样,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怎么能不心疼?
“都怪老奴没用,没有及时去救您,让您受了那么多苦!”
裴云彻看着成禾自责愧疚的模样,意外地没有出声,仰头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纳兰镜闻不想他哭,他就不哭。
“起来吧,和我们一起走。”
若是成禾留下,纳兰凤行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成禾陪了她如此多年,早就不是普通的下人了,而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成禾于她来说,也很重要。
可成禾却摇头,眼中泛着泪,“王爷,王府的下人们还没走,老奴若是没看见他们离开,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安心,您和裴少爷先出城,出城后便会有阁中人来接您,待老奴处理好一切,再去寻您。”
许是怕纳兰镜闻拒绝,她道:“您放心,老奴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您的,老奴还未亲眼看到您的孩子出生呢,老奴舍不得死。”
成禾从前总希望她多娶夫郎,不要守着容衡玉一人过日子,希望她子孙满堂,长命百岁,后来她身边多了一个又一个男子,成禾一定是最高兴那人。
她说:“这下王府热闹了,若是小殿下出生,就更热闹了。”
每次听到这种话,纳兰镜闻总会瞥她一眼,淡淡道:“若是喜欢孩子,不如你自己多生几个。”
成禾也不生气,只是笑,笑得满脸褶皱,眼角皱纹更加明显。
“老奴是女子,又怎么能生得出来呢?”
“更何况老奴这一把年纪了,想生也生不出来了,就只能想着小殿下出生,王爷的孩子,一定长得和王爷一样讨人喜欢。”
纳兰镜闻不理解他们一旦上了年纪就想看到孩子的想法,但要孩子确实不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所以她选择不说话。
只是到了现在,再次听到成禾如此说,她忍不住心头颤了颤。
她凝视着成禾,眸光闪烁。
“若你死了,本王的孩子绝不会去祭拜你。”
成禾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轻轻笑了出来。
“老奴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您。”
纳兰镜闻撇开头,“我们走。”
马车渐渐驶离,成禾站起身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有些恍惚,嘴唇微动。
“您要好好活着才可以啊……”
声音很轻,散落在风中,隐没。
……
车上的东西准备地很全,各种膏药,吃食,银子,衣服,几乎把能用到的都准备好了。
裴云彻小心把人放在榻上,看着她身上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衣服,根本无从下手,又是鼻头一酸。
纳兰镜闻反而没什么情绪,她平静地看着裴云彻,“动手吧,没事。”
裴云彻颤抖着手扯出一块被血液浸染变得有些硬的布料,刚撕下来来一小块角,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再次将已经干涸的布料浸透,看着狰狞恐怖的伤口,他忍不住哽咽,咬着唇抑制住哭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
纳兰镜闻苍白的唇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安慰道:“不疼的,别哭。”
怎么会不疼?难道疼得麻木了便能无视一切痛苦吗?
“你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嘴硬!骗子!”
裴云彻哭着骂她,他娘征战沙场多年,都从未受过那么重的伤,可每次看到他都会害怕,怕娘会因此离开他。
在天牢中看到纳兰镜闻的那一瞬间,他就在害怕,怕眼前人会撑不过去,悄无声息地离开。
“纳兰镜闻,你混蛋!”
嘴上这么骂着,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伤口,纳兰镜闻却全程眉头都没蹙一下,哪怕满头是汗,都没吭过一声,这对比抽筋断骨,实在是不值一提。
倒是裴云彻在一直哭,眼泪仿佛永远流不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