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九边舆图
奉先殿青铜灯树爆开灯花,朱元璋枯槁的手指划过辽东沙盘,狼头旗在毡毯投下狰狞暗影。";冯胜通敌罪证确凿,";老皇帝鹰目扫过丹陛下的朱棣,";老四这刀斩得利落。";
朱柏玄色龙纹袖口微震,袖中密报滑落御案。
瓦剌使臣尸体蜷成古怪姿势,舌尖咬碎的蜡丸泛着靛蓝幽光。";三日前会同馆的茶盏,";年轻皇帝指尖轻叩羊皮卷,";验出漠北狼毒花的汁液。";
朱棣按剑的手指骤然收紧。
烛火将他身影拉长在《九边舆图》上,恰似巨蟒缠住宣府卫所。
他忽觉护腕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朱元璋指甲深深掐进他腕间旧伤:";李善长这腐肉还得留着养新肉。";
残月坠过西华门时,朱棣靴底碾碎冯府门前的青苔。
老槐树皴裂的树皮里藏着半封家书,火漆印痕仍能辨出";开平";二字。";......八月廿四与扩廓战于饮马河......";沙哑低诵戛然而止,信纸边缘被捏出十七道褶皱。
灶膛火星窜起的刹那,居庸关雉堞的轮廓在青烟中若隐若现。
朱棣瞳孔里映出塞外沙暴,恍惚见金甲骑兵踏碎狼毒花海。
他未曾察觉背后窗棂掠过玄色衣角——奉天殿檐角的铜铃正将北斗七星的轨迹刻进更漏。
皇城东北角腾起祭祀青烟时,五军都督府的晨钟撞碎最后一片残夜。
九重宫阙深处,某卷《屯田策》的夹页悄然显现凤目纹路,与三十丈地宫渗出的血指印渐渐重合。
朱棣靴底碾碎的青苔碎屑还未落定,皇城东北角的太庙已腾起祭祀青烟。
青铜鼎中升起的烟柱忽而扭曲如游蛇,绕着万民伞竹骨盘旋三匝,惊得捧伞小太监膝头一软。
汉白玉阶前跪着的朱允炆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时听得伞骨沙沙作响。
金砖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正巧漫过他垂落的锦袍下摆,将四爪蟒纹染成暗紫色。";孙儿代父皇祭告太庙......";少年清亮的嗓音突然滞住——伞面鎏金云纹竟在青烟里渗出朱砂色,指印状的污痕沿着伞骨蔓延,散发出河底淤泥特有的腥气。
";太子殿下!";掌礼太监的惊呼被铜鼎嗡鸣吞没。
朱标踉跄着扶住蟠龙柱,明黄常服前襟溅满咳出的血沫。
那抹猩红顺着金砖纹路蜿蜒,堪堪停在";代天牧民";的匾额下方,将伞面渗出的";暴";字起笔染得妖异非常。
七宝琉璃灯突然爆出灯花,朱标瞳孔里倒映的血痕竟化作数十颗悬空头颅。
户部侍郎腐烂的面皮簌簌掉落,兵部尚书怒睁的独眼淌出黑血,这些去年被他亲自监斩的贪官污吏,此刻正咬着他蟒袍玉带发出桀桀怪笑。
";父皇!";朱允炆扑过来搀扶时,万民伞竹骨突然崩断三根。
伞面泼墨般泻下血瀑,将太祖亲题的《赋税策》浸成赤帛。
少年亲王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沾了血珠,霎时绽开朵朵红梅,暗格里掉出的黄麻纸被血水泡涨,显露出";洪武二十四年秋赋";的模糊字迹。
铜铃声自奉天门方向传来,惊得盘旋在鸱吻上的寒鸦振翅乱飞。
朱标攥着半截伞骨的右手青筋暴起,指缝间渗出的血水与伞面墨迹交融,在汉白玉地砖上勾画出酷似北疆舆图的诡异图案。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东宫讲筵,齐泰讲到《盐铁论》时,朱棣抚剑而立的身影恰好挡住燕山卫所的标记。
";允炆......";太子喉头滚动着铁锈味,余光瞥见西配殿窗棂闪过玄色龙纹。
当值侍卫的脚步声在丹陛石下整齐划一,却掩不住地砖缝隙里越来越密集的血珠滴落声。
那卷被血水浸透的《屯田策》此刻正在配殿香案上自动翻页,凤目状纹路随着血指印的加深,渐渐凝成酷似塞外防线的轮廓。
朱允炆正要伸手去拾滚落在地的玉圭,忽听得檐角铁马发出裂帛般的铮鸣。
少年亲王绣着金蟒的皂靴陷入血泊,靴底竟粘起半片发黄的纸屑——那分明是燕王府独有的桑皮纸,边缘还残留着被火漆灼烧的焦痕。
";轰——";
太庙正殿的十二扇朱漆大门同时洞开,穿堂风卷着青烟扑向丹墀。
朱元璋的蟠龙杖叩击金砖的声响自三丈外传来,每一声都恰巧压在血珠滴落的节奏上。
老皇帝玄色常服下摆扫过青铜鼎时,鼎中尚未燃尽的祭文突然爆出幽蓝火焰,将";镇北王";三个字烧得蜷曲发黑。
(蟠龙杖叩击金砖的余韵未散,青铜鼎中幽蓝火焰突然窜起三尺。
朱元璋玄色常服上的十二章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绣着金线的日月星辰纹竟在血泊倒影中扭曲成边塞烽燧的轮廓。
老皇帝目光扫过朱允炆皂靴上粘着的桑皮纸屑,喉间滚出闷雷般的沉吟:";允炆,前日礼部呈的万言书里,夸你';类朕';?";
檐角铁马骤然发出金戈相击之声,将少年亲王尚未出口的应答钉在喉间。
朱标染血的蟒袍下摆无风自动,他撑着蟠龙柱的手指深深陷入漆木,指节泛白处竟渗出与伞面血痕同色的暗红。
丹墀下跪着的礼官们屏息垂首,鎏金梁冠垂下的璎珞在穿堂风中簌簌作响,仿佛太庙檐角悬着的铜铃都化作了催命符。
";孙儿惶恐。";朱允炆的锦袍前襟浸满血水,四爪蟒纹在幽蓝火光里竟似活物般游动。
他膝行半步正要再拜,却见祖父的蟠龙杖尖正点在血泊中浮起的";除";字顿笔处——那墨痕里赫然嵌着半枚带茧指印,纹路间还粘着燕山卫所特有的赤铁矿粉。
朱元璋鹰目微眯,蟠龙杖突然横扫过青铜鼎沿。
鼎中尚未燃尽的祭文灰烬腾空飞旋,在十二扇洞开的朱漆大门间织成张牙舞爪的黑龙。
老皇帝玄色衣袖带起的风掠过朱允炆鬓角时,少年亲王嗅到了塞外风沙裹挟着血腥气的味道,就像三年前随燕王巡边时,在居庸关烽火台闻到的狼烟。
";当年咱在鄱阳湖火烧陈友谅,有个参军也说标儿';类朕';。";朱元璋的嗓音裹在青铜鼎的嗡鸣里,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他抬脚碾碎地砖缝隙里钻出的血珠,绣着金丝云纹的皂靴竟在汉白玉上烙出焦黑痕迹,";那人的头颅在应天城门悬了百日,最后叫乌鸦啄得只剩半张面皮。";
朱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在万民伞残骸上凝成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