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珩靖都在午夜后给小琳重塑经络,黎明前夕结束。
小瑶从发现血迹那日,就一心想留在珩靖身边,虽然知道帮不上什么忙,但就是想陪着伺候。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珩靖两个字打发了。
第二日起身后,发现小琳规矩躺在冰砖上,不远处冰砖墙下,自己师父盘腿闭眸歇息。
拿着一条薄毯,在珩靖面前站了好一会儿,最后犹犹豫豫把毯子盖在了双腿上。
珩靖这几日都在冰墙下歇息,醒来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
等到第四日,珩靖戌时才睁开双眼。
一睁眼就看到小瑶捧着一本手记,坐在他不远处。
不知朝珩靖看了多少次后,小瑶终于见着醒过来的珩靖,忙起身上前,“师父,你是不是受伤了?”
虽不懂雪族人和普通人有哪些不一样,但这几日异常,她断定师父肯定受伤了。
珩靖起身,没否认,“重塑经络本就会费些内力,小琳体内嗜血气过于霸道,伤了五成内力。”
五成内力!
等她反应过来,珩靖已经走开。
“师父,主子功夫算得上四周十国数一数二,不如让主子来帮忙?”
小瑶说得是实话,虽比不上雪族变化莫测的术法,但四周十国上,几乎找不到司徒苍羽的对手。
珩靖喝了口清茶,指腹晃动着茶盏。
“重塑经络以柔为主,你主子的功夫以刚为主,不仅不合适,还会对冲。”
小瑶功夫在司徒氏族府后院学的,教学地都是名门正派的拳脚功夫,后来跟着到边城也只是和军中将领切磋精进。
她的功夫,也只能说在一众将领中略胜一筹,与小琳和司徒苍羽都差一大截。
想不到其他办法,“有谁能帮忙?我去请。”
珩靖放下茶盏,清冷开口,“普天之下,没人帮得了。”
“那...那彻底治好小琳,师父会失掉多少功力。” 小瑶聪慧,所以看问题也比旁人敏锐。
珩靖微微一笑,并没感到意外,淡然答 “差不多六七层吧!”
“即便我失了六、七层功力,这天底下也没人是我对手。” 一贯的自视清高姿态,让这话变得无比可信。
小瑶被他这番姿态震慑住,想说什么一时竟全忘了。
桌上的膳食,珩靖吃了一块儿萝卜糕后,便什么都没动了。
今夜天边是一轮上弦月,静谧而带着秋寒意。
“枝头袅袅上弦月,叶间瑟瑟带箭风。好意境!” 珩靖赞叹道。
小瑶不懂辞藻,既然师父说好,那便自然是好景致,也抬头看向天边弦月。
过了好一会儿,珩靖开口,“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明日便是第七日,小瑶记得,“师父,小公子昨儿已经回来了,明日....”
珩靖望着天边月,事不关己问道,“你家主子这几日都在作甚?”
小瑶每日都会进出院子,每回都得到司徒苍羽面前回禀近况,从那日知道珩靖受伤后,每回见到司徒苍羽都心惊胆战,深怕被发现她在撒谎。
好在这些年在司徒苍羽身边留下老实靠谱印象,即便她说得有些过于离谱司徒苍羽都没半分怀疑。
“主子每日听完属下回禀后,都会带着小延洲去府营,这几日主子都在府上留宿。” 司徒苍羽有四年没在府上过夜,这对小瑶来说是件天大的事儿。
说完又想到什么,“哦,对了,主子今日说,珩旭将军已经出兵了。”
“好。” 珩靖话音未落,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瑶一脸不可置信地,整个院子找了一遍,没找到人。
准备出院找司徒苍羽,刚踏出一步,醒悟过来。
自己简直是庸人自扰之,凭师父玄妙莫测怎可能有事儿。
她想得确实没错,珩靖根本不会有事儿。
转眼间,人到了往北楼顶。
月光如细碎银片,将湖面点缀得波光粼粼,宛如无数颗星辰在轻轻摇曳,又似一条流动着银光的绸带。
四下笼罩在黑夜之中,静谧一片。
门被轻轻推开,月色映瞒半间屋子。
从墙壁上的画,到书案上墨宝摆放,无一不是按靖北侯府陈设。
屋内桩桩件件都和他连着干系,他不是没感觉,没发现。
在见到第一眼时,心口就慢了下来。
不敢去问,为何堂堂将军府不住,偏要每夜拘在这个小屋子里。
也不敢过于表露震惊和动容,因为那样会折落和伤害他。
所以,听到小瑶说,司徒苍羽重新住回将军府后,便想毫无掩饰任何情绪来看一眼这里。
他把窗户都打开,由着夜秋风裹着寒意灌进来。
柜子里的衣袍全是宽袖长袍,好几件他很熟悉,因为都是他穿过的。
四年时间,即便再次相逢时。
司徒苍羽故意拉开距离,却没发出过任何质问和歇斯底里的怒骂。
这样美好的人。
默默守着满腔爱意,哪怕知道里面裹挟着欺骗、谎言。
依旧不求回报呵护着,那份一开始就不纯粹的爱意。
珩靖靖坐在团蒲上,窗外是幽静湖畔和半轮残月。
他仿佛看到了过去多少个夜里,司徒苍羽也是这样枯坐一夜又一夜。
寂落又可怜。
只要细细想,心口密密麻麻千万针扎。
夜秋风如冰刀,一遍一遍从身体穿过,他不怕冷,从来都不怕。
这样冷的夜里,司徒苍羽该有多冷,依旧试着想开头,便不敢往下细想。
他也这样枯坐了一夜。
想了很多,从小记忆好,不是什么好事。
从亲眼目睹亲人血溅、到卫国西候、再到与旌相识到决裂每一件事,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记得很清楚。
血淋淋,赤裸裸在眼前浮现,仿佛还能闻到母亲去世前的血腥味,和旌决裂时的愤恨。
什么都很清楚。
为什么,有关他的记忆却没那么清晰。
记不起异国街头,自己扮小姑娘时穿的什么,也看不清当时司徒苍羽挡在自己前面的神情。
和旌决裂那日,拼命跑回卫都城,可在城门前止步,无力和绝望充满全身,无法前行。
靠在墙壁上,想着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一抹光照了进来。
脸上洋溢着如晨曦初照时般笑意....然后呢?
然后他说了什么?
为什么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