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辗转坐了牛车到了县城的廖家,廖雯雯确实是孕反严重,喝一口水都吐的那种,就别说吃饭了。
王玉兰在家里带了几样小菜来,颇得了廖雯雯的胃口,晚饭倒是吃了半碗粥,隔了好久才吐了点。
廖家是二进的院子,廖家老爷和太太住前院,田林和廖雯雯住后院,田小六和王玉兰也就住在了后院的厢房里。
后院的房后有一棵核桃树,据说是百年老树了,树围足足有两个大人合抱那么粗,田小六常常坐在树下捡鲜核桃吃。
偶尔趁人不备,踩着梯子上树,坐在树杈上打核桃,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最近,她每次上去都会看见隔壁院子里有个男孩坐在树下发呆,他一脸的愁容一点不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
他有多大?看上去,也就比周岩大那么一点点。
一个核桃掉在了他的头上,他抬头望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他,呲牙一笑。
“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田小六还很稚嫩的声音很有些诱惑力,男孩捡起掉落在脚下的绿皮核桃动手开剥。
田小六提醒他,“核桃皮别沾嘴上,有毒的。”
男孩嗤之以鼻,“我知道啊。”
田小六很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隔壁并没有核桃树啊?
“这棵大树每年都结好多核桃,你不丢下来,核桃也会自己落下来,廖伯父又不会收回去,我每年都会坐在这里吃。”
田小六了然了,原来是白捡便宜啊。
“那你现在也是等着核桃掉下来吗?”
男孩抬头看向她,很沮丧的摇了摇头。
“不是,我就是坐坐。”
“可我看你坐在这里好几天了,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男孩再次抬头看她,不答反问。
“你每天都会上树吗?你家大人不说你吗?你不怕掉下来吗?”
她一连三问,给田小六都问笑了。
“我娘忙着呢,我是偷着上来的,有梯子,摔不到的。”
男孩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又失落的低下头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孩没有抬头,答道:“你是雯雯姐姐的小姑子,我听老妈妈说了,你娘来照顾雯雯姐了。”
田小六哦了一声,“你很无聊吗?要不要上来玩?”
男孩望了望头顶,眼里有些松动。
“这么高,我怎么上去啊?”
田小六四下望了望,看见了后院的小门。
“你等着,我下去给你开门。”
她猴子一样下了树,不多时,与男孩一同坐在了树上。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并不隐瞒。
“我叫苑宝石,你呢?”
“我叫田甜,在家排行老六,大家都叫我小六,你也叫我小六吧。”
苑宝石点了点头,通过了解,田小六知晓了,这苑宝石今年十岁,果然比周岩大一岁,他还有两个小妹妹,一个七岁,一个四岁。
他爹是做珠宝生意的,家境殷实,在外,人都尊称一声员外。
苑宝石自小锦衣玉食,五六岁就自己一个院子住,伺候的人就七八个。
她想不明白,生活在蜜罐里的宝贝,有什么值得愁的事儿呢?
“爹爹不知怎么想的,这两年便接二连三的纳了几个小妾,搞的家里乌烟瘴气的,我娘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现下气的更不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他这般不高兴呢,或许是小妾要上位吧。
“你娘的病就医不好了吗?”
苑宝石难过的摇摇头,“娘的病不要命,爹的变化才让娘寒心。”
田小六一脸疑惑,还是个有故事的小孩儿。
“以前爹对娘挺好的,我们兄妹三人也经常可以看到爹爹,可是爹爹生意越做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总是看娘不顺眼,还说娘,害了二姨娘小产。”
田小六眨眨眼,心里有些蠢蠢欲动,这是宅斗啊。
“那,是你娘干的吗?”
苑宝石立刻摇头,“当然不是了,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故意赖在我娘身上的,我和妹妹都亲眼看见的。”
他神情突然暗淡下去,“可是我爹他不相信,因为这事儿,闹着要休了我娘呢,说我娘犯了七出中的善妒,气的我娘都吐了血了。”
田小六咋舌,男人狠起心来,果然没人味儿。
“那为什么不报官呢?”
苑宝石沮丧的噘着嘴,“这是家务事,官府也不会管的,再说,我爹也不允许。”
“不报官,他无凭无据的凭什么冤枉你娘?”
苑宝石有些意外的看向她,眨了眨眼睛,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田小六道:“宝石哥,你娘不承认,你爹就无法私自给她定罪的,他想休妻也没那么容易的。”
苑宝石有些懵懂,“可是,可是爹爹休妻文书都写好了呀?”
田小六耐心的给他解释。
“写了也没有用,这休妻是要经过官府的,你娘没错,他无故休妻是要被斥责的。再说,还有族里呢,你们可以找族老来调解啊。”
苑宝石很无助的摇摇头,“没用的,族里那些坏老头,都让我爹给喂足了,不会站在我娘这边的。”
田小六沉吟了片刻,“那,那你外祖家呢?就没人帮你娘出头吗?”
苑宝石几乎绝望的摇摇头,“我外祖死的早,我就一个小姨,不在县城,平时也不怎么联系。”
“不怎么联系也不是不能联系,宝石哥,你可以去找你小姨商量商量。”
苑宝石转头看向她,眼里有了一丝希冀,可是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就是费尽心思不休妻又如何,我爹的心已经变了,我娘的心也死了,我们家,再也没有以前的快乐了。”
他自嘲的道:“以前家里没这么富裕,我爹和娘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爹看铺子赚钱,娘在家看护我和妹妹们,那时候,左邻右舍没有不羡慕我们家的,可是现在,都看我们的笑话。”
田小六想安慰他,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不经他人苦,怎知他人难。
他沉默片刻,颓然的道:“钱就不是个好东西,若是能回到从前,散尽家财又如何。”
田小六的心动了动,手伸向了装着花瓣的兜里,暗暗的摇了摇头,摘下其中一片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