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灵魂被抽离之感,身体短暂的出现失重的状况,好似虚浮的飘荡在半空之中。
眼皮连眨动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转瞬间,苏山的眼前完全变了一幅景色。
从言家的花园,到言家之外,开始的那条通向言家的由碎石子铺成的道路。
这一切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如同快速切换的幻灯片,从上一幕切换到下一幕,不过仅仅一个瞬息。甚至于,当你试图去捕捉中间的过程时,所剩下的不过是单纯的一个快字而已。
“这就出来了吗?”站在碎石子路上,苏山前方是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道路,两旁的树木随着微风吹过树枝轻轻的晃动,影影绰绰间是沙沙的声响。
回过头去,言家大宅无声的矗立在身后不远处,大门紧闭。
挂在门檐下的大红色灯笼,正在滴溜溜的转动,仿若正在送别。
苏山的离开,没有引发任何的变化。
原本困住他们这些玩家的牢笼,依旧还在这里,但里面的囚徒,已经少了一个。
说来也对,对于轻而易举的逃离言家,连苏山现在都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如此顺利的过程,连眼睛一睁一闭都不需要,仅仅只是一秒的时间,他就离开了言家。
这种结果,苏山之前完全想象不到,更何况还身处言家中的其他人?
不管是那些家丁,还是家丁背后的人,包括己方的玩家们,谁又能够想象得到?
快,实在是太快了。
难怪在即死游戏里面,获取道具的难度极高,尤其像他现在拥有的这一颗鬼眼,可循环使用的道具。单说移形这一能力,跟瞬间移动差不了多少,只要有意的在各个角落放置包括镜子碎片在内的反光物体,遭遇危险时瞬间逃离完全不在下。
正如苏山现在所做的一样,在其他人还在言家里面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已经顺利的逃离了言家!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有一颗鬼眼。
苏山默默的转过头来,面无表情,没有太多的情绪展露。
这算不得抛弃,因而他内心中不会有任何的愧疚感,包括道德层面上更是如此。
徐源,陆游鱼都很不错,最起码作为队友,能够给予信任。可他能救得了他们一次,两次,苏山不可能每一次都能救下他们。
命只有一条,在连自己性命都无法保证的情况下,还想着去救别人,那是愚善。苏山自然不可能在如此情况下还重新返回言家,既然已出来了,他不打算再回去。
他离开了言家,却还没有任何游戏完成的提示,苏山心知这可能跟距离有关系。
现在他虽然已经离开了言家,可还身处于言家的周边范围之内,所以还不能够返回列车,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苏山抬起脚,便要往顺着碎石子路向外走去,将言家大宅甩在身后。
可在这一瞬间,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流露出一种超出预料之外的神色,冷汗一下子从额头渗出。
他低下头去,眼睛死死的盯住自己的左腿。
左腿和他的眼睛一样,死死的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无论苏山心中抬脚的念头再如何强烈,大脑频繁的一次次向左腿传去抬脚的信号,可他的左腿就是那样,一动不动!就好像这条腿有了自己的意识,知道拒绝,懂得说不了一样。
既然左腿不听大脑下达的命令,苏山的视线朝右略微偏移,落在了右腿上。
他尝试性的,想要去抬起右腿。
可右腿的状况跟左腿一样,一动不动,完全不听大脑的命令!
两只脚,牢牢的紧贴地面,连一丝抬起脚来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地上有胶水?
当然不可能。
最关键的问题,肯定跟自己现在的身体有关,苏山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最为核心的一点。
他的身体,实际上是异变过,坏死了的身体!刨除还是脑袋后的这一具身体,究竟属不属于他,还得两说。现在出现这样的问题,实属正常。
毕竟大脑还正常运转,可身体部分已经坏死,跟全身瘫痪一模一样。
不过全身瘫痪的患者可不能够像他现在一样还有站立的能力,苏山更愿意将自己现在身体的情况看成植物人。
植物人是由于脑死亡,无法控制正常的身体。
他不一样,他是大脑还正常,但身体在另一种层面上实现了脑死亡的状态。
又或者干脆他的想法完全不对,是另外一种可能。
他的身体,在异变之后,实际上没有坏死,而是…变成了别人的身体!
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窥破一切后,他失去了身体的知觉。无论用什么方式,试图激起身体,包括痛觉在内的一系列本能反应,最后全都以失败告终。
这就好比你在别人的身体上又掐又咬,带给他人的痛苦,施暴者又怎么可能感同身受?
“那现在要怎么样离开?”苏山重新抬起头来,望向碎石子路通往的尽头。
原本这一二百米的距离,慢悠悠的走完都花不了几分钟。可在双腿动弹不得,连抬起脚都无法做到的情况下,远离言家,完全是一种无法达成的奢望。
苏山嘴中泛起一阵苦涩,亲身经历过之后,他现在才明白,离开言家,其实并不简单。
即使他用了鬼眼的能力,省略了走出言家大宅这一过程,可真到要离开时,却在这最为关键一步上卡住。
明明距离离开,只有最后这一步。
从希望,再到失望,最后是绝望,递减之下,负面情绪几乎是几倍到十几倍的增加。饶是苏山心理素质再好,可当这一刻真正发生之时,他还是无法接受。
脑中的思绪纷乱,变故却没给苏山任何消化的时间。
就在当下,他的脚突然抬了起来。
平时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时此刻,显得那样的弥足珍贵。
苏山脑中萌生出一点意外,惊喜,才刚刚出现惊,还未到喜这一步的时候。接下去的变化,带来的残酷现实,将所谓的喜悦,给击溃得片甲不留,扼杀在最初的萌芽阶段。
他起了脚,可脚,并未朝前落下,跨出离开言家周边范围的一步。
而是在另一只脚的支撑,配合之下,在原地转了一个身。
从背对言家大门,变成了正对。
几乎不假思索的,苏山想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上下两排牙齿,突然咯咯的摩擦碰撞起来。
他是离开了言家,属于他的大脑,自始至终贯彻了这一念头。
可他的身体,不想离开。甚至于,在他使用鬼眼顺利脱离言家,想要顺着碎石子路远离言家大宅的时候,终于显露狰狞的一面,制止住了苏山的意图。
现在的他,或许用它来形容会更加的合适。
相比较整具身体而言,还未异变的脑袋,包括作为指挥中枢的大脑微不足道。
正常情况下,身体由大脑指挥。可当不正常的情况发生之后,例如身体脱离了大脑的控制,空有智慧的大脑也是无济于事。
真正的行动,具体每一个指令的实施,最后都需要身体去完成。
无论苏山愿不愿意,他的身体,不容许他拒绝,自顾自的抬起脚来,向言家紧闭的大门走去。
先是慢,一步一步向前缓慢的行进,似乎正在熟悉身体的一切。到后来,走出几步之后,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以至于到最后,竟是迫不及待的奔跑起来,飞奔向言家大宅。
这种感觉,便如离家多年的游子,归心似箭的要去回到家中一样。
可在苏山眼中,越来越接近的言家,哪里是什么家?那里可不会有什么温情脉脉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