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热风拂过脸颊,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都能够感受到那种滚烫直往内里钻动。急剧上升的温度,压榨身体剩余的水分,咸湿的汗水一滴滴的渗出,在额头上形成了大片的汗渍。
热浪滚滚,滚烫的汗水根本没有冷却下来的机会。苏山可以感觉到汗珠在额头朝下滑动一段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所存留的那股湿润感都被炙烤,蒸发了个干净。
因为上升的温度,汗水从毛孔中渗出,又因为同样的原因,蒸发消失。
如此循环不断,苏山越离火堆越近,脸颊上的汗液从出现到蒸发的时候变得越发的短暂。
连原来拂面的的热风,随着距离的缩短,带来的不再只是单纯的温度上升,而是一种痛感。那是皮肉被烧灼之后,痛觉神经传来的危险反应。
因这疼痛,苏山的大脑正在疯狂示警,极力想要阻止苏山继续往前走,试图纠正他此刻危险的行为,远离带来伤害的火堆。
趋利避害,这是生物的本能。
人总是本能的远离那些危险的事物,又或者在危险到来时,在大脑的控制下自主开启防御机制。
种种的行为,都是为了生存。
即便此刻,苏山的脑袋所能够觉察到的一切,身体全然没有任何感觉。可光是一个脑袋所能够感觉到迫近的危机,已足够大脑疯狂示警,开始一次次的嗡鸣,对理智做出警告。
在此前提下,苏山没有改变原先的动作,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继续一步一步,坚定的朝前走。
本能与理智,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拿到了控制权。
火焰在眼眸间跳跃,从原来的一朵小小的火苗,逐渐变成占据整个视野的火堆。
酸楚的泪水,止不住流出,给眼睛带来片刻的冰凉。
靠着眼皮高频率快速的眨动,才能够抵御热浪的炙烤,让苏山看清眼前。但即使是这样,他眼中所见的一切仍不可避免的变得模糊,出现了重影。
乃至,毛发被烧焦的气味缠绕在口鼻间,还带着一点点皮肉油脂被炙烤后产生的油蒿味。
苏山身体上没有被衣物阻隔,裸露出的皮肤上的毛发,根根卷曲。从末端,一点一点的焦糊,逐渐向一整根毛发蔓延。
每一次呼吸,呛人的气味总会追随稀薄的氧气涌入鼻腔中,以至于连湿润的鼻腔,都出现了一种被火烧燎的感觉。
“咳咳。”苏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终于在火堆前方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前。
可如此近的距离,每一次噼啪声响起时,那骤然涨高的火焰,焰锋难免从他的身遭划过。
薛银月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此时此刻的苏山,脑中难免生出疑问。
她看不懂苏山在做些什么,有些莫名其妙的,在这个时节也不需要取暖吧?
何况如此近的距离,取暖?不把自己烧着就不错了。
像她往火堆时不时的添加收集的枯枝落叶,都还保持一段距离,没有站得这么近。怕的就是引火烧身,身上的衣物不小心被火焰引燃,连带身体被炙烤。
虽说身体异变了,好歹也是自己的身体不是?哪怕脱离游戏,在列车上可以修复,谁也不愿意多出一份不必要的损耗。
在薛银月纷乱的思绪中,她突然瞪大双眼,视线聚焦在苏山伸出的手上。
那只右手,探进了火堆升腾起的火焰中,任凭四周的火焰怎么炙烤,都一动不动。
空气中弥漫一股诱人烤肉的香气,无论薛银月愿意不愿意,都在朝她的鼻子里面钻。
任何肉类,当其中的油脂被火焰炙烤的时候,都会发出类似的香味,人肉也不例外。
只是这股可以挑逗味觉的香气,很快变成了一股焦糊的味道。
火焰并不满足于炙烤苏山的右手,他手臂上的毛发,皮肤,皮肤之下的油脂,都被火焰给点燃。
橘红色的火焰,顺着手臂往上蔓延。
人的身体,准确来说也是引火物,可以成为火焰的一部分。体脂率越高,身体中的脂肪越多,助燃的火焰也就越发旺盛。
这也是为什么,当有人深陷火场时,身上的衣物被烧光后,火焰还会在他的身上驻留很久的主要原因。
苏山右臂之上的皮肤,早在燃烧中变了模样,被烤成了焦黑色,再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上面的每一寸皮肉,在火焰中隐隐扭曲,烧灼的每一寸逐渐融化,成为正燃烧的火焰的一部分。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厨师在进行烤肉一样,因为拙劣的技术,控制不住火候,导致食物烤过了火候,变得焦臭。以至于,还有烟雾从中飘飞。
“奇怪吗?”苏山微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薛银月。
火焰正在他的右手臂上熊熊燃烧,当触及到其身上所穿的衣物的时候,蔓延得很快了。几乎只是瞬间,火焰便从苏山的右手臂,窜动到了上身,又再继续往下,朝还未开拓的双腿蔓延。
“真正说来,言家并不只是包括这一座宅院。”苏山抬起火焰还未触及的左手,用手掌拍灭锁骨附近的火焰,制止火焰朝上蔓延。
身上一点疼痛也无,这一副不属于他的身体。
“还包括我们,这一些言家的一份子。既然我们是言家的一份子,那么伤害自己,那也是在伤害言家,加速言家大宅崩毁的这一过程。”他眨眨眼,在眼眶中转圈的眼泪还未落下,已然蒸发干净。
“你是说…”薛银月不是傻子,四周围墙墙壁上出现的可疑痕迹,都是被火焰烧灼后才会出现,可明明那些地方与火焰没有任何接触。
包括苏山现在的行为,他口中那些言语透露出来的信息,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
“没错。我们现在的身体就是言家延伸的一部分,如果不将这一部分身体舍弃,我们永远都离不开这里。”开口的时候,苏山耳朵里面回荡的是殷管家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生是言家的人,死是言家的鬼。
身体异变到最后一步前,不及时窥破这一层,只会真正成为言家中人。就像李晓红一样,当异变入脑,那便再无扭转的机会。
身体异变,成为言家的延伸出的一部分后,只要脑袋还正常,身体没有踏出言家,这一副身体还会忠诚的执行来自大脑的命令,只因它是言家一份子的身体。
可当异变蔓延至脑袋,影响到大脑,到那时候,就会直接失去自我。所思所想,全都站在言家的角度,为言家而生,为言家而死,真正成为自开始所赋予的身份中人。
是花匠,是账房,是厨娘,是家丁…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但命运会在那一刻汇聚在一起,有且只有一个结局。
跟随着这一座阴宅,阴宅中的纸人,或许还有活人一起,作为殉葬的事物一起在火中燃烧殆尽。
何况…真的是言家吗?
苏山漫不经心的挥动右手手臂,带起的劲风并未扑灭手臂上的火焰,反而起到了助燃的作用。
既然言秀是活人,还有意给他们做出提醒,那么这所谓的言家其实并不存在。甚至,言秀根本就是受害者之一。只不过她的身份,要比他们这些后来的仆役高上许多,是女主人的身份,才能够保持活人的身体,拥有所有的记忆。
可这何其残忍?
言秀不是死人,身体不曾异变,意味着人所能感受到的世间的痛苦,都会在最后一刻到来。
苏山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墙壁,再一次看见言家大门前挂着的牌匾。
曾经,那里挂着的应该是写有殷府的牌匾才对。不应该是字体金漆像是刚刚涂就上去,闪闪发亮的言府牌匾。
殷管家姓殷。而这个时代,管家常常都是家生子继承,所以这里其实是殷家。
对吧,死去的殷家少爷?